第41章 玉漏迟(1)(第2/3页)

凤池宫的宫人依着容晚初的交代,抱了盖伞和炭炉往门外来。

馥宁郡主殷/红绫静静地跪在凤池宫大门口的青石阶底下,一张粉/白的小/脸冻了这半日,唇上都显出些青色来。

她生得美艳,平素里穿大红、饰金玉,如一团烈火一般张扬,如今罕见地褪去了红妆,荆钗布裙,显出一种格外的可哀可怜来。

廉尚宫是宫中积年的女官,从前多见过她的,这时看到她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叹息。

她亲自执了细帚,将殷/红绫膝前身后的残雪都扫去了,低声劝道:“郡主,您这是何必呢。”

殷/红绫见一众宫人出了门,原本眼眸微微地亮了亮,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却没有找到正主,不由得重新冷了回去,道:“贵妃不肯见我吗?”

廉尚宫的沉默让她知道了答案。

她喃喃地道:“好狠的心肠。”

廉尚宫昨日并没有跟着到宁寿宫去,也无从知道容晚初和殷/红绫之间的恩怨,这时也只能徐徐地劝道:“贵妃娘娘不是个吃硬的,您跪在这里,伤的是您自己的身子。”

殷/红绫低着头,并不理会她。

几句话的工夫,一旁的宫人已经手脚利落地撑起了华盖,又将厚厚的毡帘撑着地,上端勾在伞盖的边缘,围住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炭炉里压住了火,放在一旁,蒸出徐徐的暖意来。

殷/红绫再一次拒绝了廉尚宫替她垫上膝垫的好意。

廉尚宫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站起身来。

外头天寒,宫人们出来这短短的工夫,都不由得缩手缩脚的。有个小宫女往手上呵着气,却没有同众人一道离开。

“毡子不耐火,奴婢在这里守着郡主,免得出了意外。”她笑盈盈地道:“敏姊姊交代了的,等一等还有人来同我轮班。”

廉尚宫没有想到阿敏想得这么周全。

她目光在殷/红绫身上打了个转,到底没有说什么,就带着一众宫人回去了。

现有个凤池宫的眼线在这里盯着,殷/红绫想要活动活动、做些什么都不得成,偏偏前头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再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一席话,只能咬住了牙,一声不吭地挺着。

那小宫女没有说谎,她在外头守了一刻钟的工夫,果然就有另一个宫女出来,把她替回了屋里去。

她们可以轮值,但殷/红绫却只能一动不动的,虽然身周因为毡帷和炭炉而微微地回了暖,但地上森森然的寒意直侵骨髓,跪的久了,连膝盖都渐渐失去了知觉。

看守的宫人仿佛当真只为了看着殷/红绫的安全,全然不会同她说话、问她寒暖,只在炉中的炭火渐渐灭下去的时候翻动一二。

这虚假的暖意唤醒了殷/红绫有些散漫了的意识。

她忽然听见毡帷之外,寂静的天地之中,有一阵车轮碾过碎雪的吱嘎声渐行渐近。

“太后娘娘听说了郡主的事。”有人下了车,仿佛在门口迎上了什么人,就笑着叹了口气,道:“给贵妃娘娘添了麻烦!连早膳都没有来得及用,就立撵着奴婢来请贵妃娘娘过宁寿宫一叙。”

“瑶翠姑姑说哪里的话。”另一个人笑吟吟地道:“我们娘娘只怕郡主伤了身子,偏偏郡主是个有性子的,娘娘也不能强压着郡主不是?”

一面说着话,一面就往里头去了。

殷/红绫张了张口,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到底又从喉间压了下去。

她目光有些涣散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看守着她的宫女见她半低着头,盯着前头的炭炉,不由得心里升起了警惕,一瞬不瞬地看住了她。

一直到有人出来摘开了毡帘,含/着笑说“还不快请了郡主上车”,殷/红绫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来。

她呆呆地跪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地面上拂过一角珠灰色的斗篷滚边。

容晚初身前身后拥簇着一大群宫人,穿过大门走下了石阶,在殷/红绫的面前毫不停留地行过。

殷/红绫忽然扑了过去,牵住了她的衣角,因为长久的僵直而难以支撑,半个身子狼狈地跌在地面上,她喃喃地道:“贵妃娘娘,馥宁知错了,您原谅了馥宁吧。”

容晚初垂着眼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形容狼狈的少女。

就在昨天,这个女孩儿还趾高气扬地坐在她的对面,一句一句意有所指地挑衅着她。

身后有着太后郑氏的偏爱和看重,还有宗室中受尽倚重的赵王府作为依仗。

她微微地笑了笑。

可惜也就在昨天,殷/红绫飞扬跋扈的两大依仗,忽然之间就陷入了你死我活的两难境地之中。

她温声道:“郡主上车罢,太后娘娘想必已经是牵挂极了。”

殷/红绫隔着厚厚的披风和裙摆,握着她的脚踝不肯放手。

有人走上前来,搀住了殷/红绫的肩,她手臂一麻,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被半扶半抱着带上了后头的辇车。

宁寿宫里人声寂寂的,往来的宫人手脚都放得极轻。

郑太后一夜都没有好睡,眼下就显出青黑之色,宫人拿茉莉粉替她点了一回,到底也难以遮掩得尽,使她略垂着头坐在榻上的时候,显出一种无端的衰颓之气来。

门外传来女官瑶翠微微含笑的语声。

容晚初就在众人的环拥之中,脚步轻/盈地进了门。

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笑语嫣然地屈膝行礼,唤了一声“太后娘娘”:“您老人家祺安。”

郑太后微微地掀了掀眼皮,道:“贵妃来了。”

她面上显出疲态,声音也短了些中气,虽然并不一定有多少是情真意切,那却也不在容晚初的理会之中了。

她身前原本只摆了个小杌子,容晚初走过来,她就叫着“瑶翠”:“还不给贵妃娘娘设了座来。”

女官忙笑盈盈地道歉:“是奴婢疏忽了。”

将那小圆杌子换成了尊端正的扶手椅来。

容晚初也含/着笑意,大大方方地道:“臣妾不才,反教娘娘垂爱了。”

殷/红绫由两、三个宫人搀扶着进到了落地罩底下。

地上原本就落了雪,她膝盖底下都是湿淋淋的一片,裙摆僵硬地垂在青金泥的地砖上,露出一小截同样湿透了的鞋尖。

她被人搀着到了垂帘底下,就扶着门棂,“扑通”一声,重新跪了下来。

容晚初就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娘娘,郡主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小姑娘呢,这冰天雪地的,受了寒往后可怎么好!”

郑太后也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她如今晓得了自己行/事的不妥,心里头愧疚,只盼着你宽宏大量,不与她多计较,才能安的下心。”

容晚初就微微地笑着,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殷/红绫听见容晚初开口的时候,原本抬起了脸来,但后面没有了后续,她扶在木棱上的手扣的紧了,头却重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