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玉漏迟(2)(第2/3页)

容晚初喃喃地道:“下雪了。”

小雪已经飘了半日,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却转大了。

女孩儿脱开了他的怀抱,带着些欢喜地凑到了窗边去,殷长阑怀中霎时一空,微凉的空气卷进来,无端使人生出些失落之意。

男人将手虚虚地握了握,见窗前的小姑娘雀跃的模样,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殷长阑和容晚初单独在一处的时候,宫人侍女都知趣地远远避在外头,到两个人肩并肩地出了屋,才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宫人有序地传布了午膳。

李盈的干儿子蔡福冒着雪匆匆地赶到凤池宫来,殷长阑就站起身来,披上了外出的风氅和兜帽,嘱咐容晚初道:“若是要出去,就使他们扫净了雪,靴子也挑耐滑的,不许单图好看。”

容晚初笑着推了他出门:“再不能那样傻的。”

到申初时分,却有将作监的内宦冒着大雪登门。

来人有七、八个,为首的一个三、四十岁的年纪,但外表看上去却与同龄宦官颇为不同,有些内侍罕有的刚气,独个儿进来给贵妃磕头的时候,容晚初看见他一双结着许多伤疤和老茧的手。

“臣将作少监董季,叩见贵妃娘娘。”他说话也一板一眼的,态度十分的恭敬,道:“陛下有旨意,着臣等把凤池宫的明瓦窗子一水都换成琉璃。臣因此特来先量一遍尺寸,搅扰娘娘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明瓦不过微微地透一点光,比起琉璃的通透,自然是云泥之别。

但琉璃易碎,能镶窗子的大小又难得,宫中至今仍然唯有九宸宫的窗子尽用的琉璃,余下连宁寿宫和暂时空置的永安宫,也只有主殿用上了琉璃窗。

董少监说着话,面上没有什么旁的神色,容晚初心中却像是蜜罐里又倾了一勺蜜。

她上辈子活到后头,在这宫里立得稳稳的,旁人谁也不敢来碰她,她也自己做主换过了窗子,原并不觉得这东西稀罕。

她抿着唇,面上却都是笑意,道:“有劳少监大人。倘若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只管同廉尚宫打招呼。”

董季应了一声,又磕了个头,就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阿敏就笑道:“陛下一定是看您成日价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的,怕屋里昏暗,伤了您的眼。”

阿讷却道:“我看不一定,说不定是想着换了琉璃窗,娘娘就在屋子里一样能看见外头下雪,免得出去吹风。”

容晚初道:“聒噪。”

将两个侍女都瞪了一眼,就站起身来往内室去了。

阿讷和阿敏对视了一回,又各自笑盈盈地转过了头去。

董少监带人把凤池宫大大小小的窗子都量过了一遍,天就已经擦黑了。

廉尚宫脸上带着喜气,按例打发了赏银。

隔了一天,将作监的人带着头一拨琉璃板,又到了凤池宫来,先把容晚初日常起居的正殿和暖坞的窗子换下了。

阿讷顾不上仪态,趴在窗台上,凑近了去看那晶莹通透的琉璃,一面赞叹道:“屋子里霎时间就亮堂了。”

容晚初笑她:“偏偏我亏待了你,教你瞧见点好的就拔不动脚。”

阿讷被她打趣惯了,私以为一定是因为姑娘当日给自己取名“讷”的缘故——她后来听姑娘读书,知道了原来“讷”就是迟钝的意思。

名字就笨笨的!

难怪她总是没有阿敏聪明。

她气鼓鼓地出门去给容晚初烧茶换水。

廉尚宫笑盈盈地进门,向容晚初行礼,道:“贤妃娘娘的母亲进了宫,由贤妃娘娘陪着过来,想给娘娘磕个头。”

眼看要到年下,宫中人口不繁,有名分的只有三位一品的贵主,还是容晚初前日里传出去的消息,允了宫妃的家人进宫来略解天伦。

她就微微地点了点头,道:“请甄夫人在前头等一等。”

阿讷就先进来替她更衣,道:“这些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宫里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先在外头翻腾起来。”容晚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没有簪戴什么妆饰,就起身来出了门。

甄漪澜和她的母亲在前殿的正厅里静悄悄地坐着。

四壁都是垂手静立的宫人,连说一句窃窃之语都嫌响亮,甄漪澜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椅子里,帕子绞在手心,勉强生出一点柔软的暖意。

甄二夫人的目光却落在大块大块的琉璃窗上。

前日刚下过大雪,大约是得了主子的交代,路边的积雪并没有铲除,天光照在雪面上,又透过窗上晶莹无暇的琉璃,银亮亮地折进屋子里,把纵深幽远的殿堂都照得通明。

甄二夫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就听见屏风后头有丛丛脚步声转了出来。

少女衣衫简素,梳了个单螺髻,一支莲头羊脂簪挽着,倒披了件珠灰色面、白狐狸里子的斗篷,进了厅中就由侍女解下来抱开了。

她含/着笑在主位上坐了,就先道:“夫人,多时不见了。”

甄二夫人一时有些微微的恍惚。

倒是甄漪澜比她反应得快上许多,站起身来屈了屈膝,道:“贵妃娘娘。”

她笑盈盈的,语气十分的真诚,道:“臣妾进宫来,臣妾的娘/亲在家中牵挂极了,知道是多蒙您的仁恩,才能母女相见一见,就想着当面来谢一谢您。”

“贤妃说哪里的话。”容晚初也跟着笑容微微的,道:“都是陛下和太后娘娘恩慈。”

都是场面上的话。

甄二夫人也定住了神,道:“原是该给娘娘磕个头的。”

没有等到宫人上前来阻拦,就伏下/身去行了个大礼。

容晚初忙抽开身避过了,道:“夫人是长辈,这如何使得。”

甄二夫人被宫人扶着起了身,笑容满面地同容晚初契阔。

容、甄两家都是门第相若,从前也颇有见面,彼此总能找出些话来,加上甄二夫人有心放低了姿态,两下里说了几句闲话,虽然都不痛不痒的,面上却极尽和乐融融。

到一盏茶冷了,两壁的宫人却都垂着手,恭恭敬敬地侍立着,并没有人上来换过茶水,甄二夫人就站起了身,笑道:“叨扰了娘娘这半日,臣妇就不多打搅了。”

容晚初并没有挽留,笑着叫了“廉姑姑”:“替我送了甄夫人和贤妃娘娘。”

甄氏母女携着手上了回程的辇车。

甄二夫人一上车,就靠着围子闭上了眼,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甄漪澜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垂了眸子无声地笑了笑。

车上说话不便,下车进了宫门,屏退了侍女,甄二夫人就神色冷峻地问道:“容贵妃一直如此?”

甄漪澜笑了一笑,反问道:“娘说的如此,又是如哪一个‘此’呢?”

她这副模样,让甄二夫人一口气堵在了喉间,含/着怒意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