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雪狮儿(1)(第2/3页)

左边的那个宫人面上霎时就忍不住紧了一紧,将头更低地埋了下去。

容晚初已然微微地笑了笑,抬指虚虚点了一点,道:“你回去。”

那宫人登时有些慌乱,膝下一软,重新跪了下去,连连地叩首道:“娘娘,奴婢绝无二心,娘娘恕罪啊娘娘。”

就这样被贵妃逐了出去,往后就是再回到尚宫局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收场了!

容晚初不以为意。

人有了志向,也总要为自己的志气付出一点代价。

她把后头的六个人又打量了一遍,心里还微微有些遗憾。

可惜前头那个宫女的脸,确实比旁人出色一些。

她这样微微蹙了眉梢,显出些微的踌躇之意,站在一排人最左端的那个宫人就好像忽然有了勇气,低声道:“奴婢愿意服侍娘娘。”

她声音还有些颤抖,低低地垂着头,手还能保持端住的姿态,但绞在指间的帕子都揉皱了,她道:“奴婢必定忠心耿耿,为娘娘……为娘娘赴汤蹈火……”

容晚初还记得这个宫女,前头她点了二等的人上前来,人人都跃跃欲试的,独她缩着头,仿佛生怕被看中了似的。

到听见说“清清白白地送出宫去嫁人”的时候,反而往前头来了。

她向来不怕给人第一次机会!

容晚初就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就留下来吧!”

她说着话,就站起身来,拢了拢肩头的披风,道:“余下的事,阿敏和廉姑姑商量着做主就是了。”

众人都没有想到她这样轻率就做了决定,不由得有些瞠目。

许多人暗暗地咬紧了牙,深悔自己没有跟着自荐,白白地错失了一回机会。

满殿的人眼睁睁地看着的时候,容晚初已经重新被一众宫娥簇着,如来时一般步步生香地出了门。

阿敏微微地笑了笑,轻轻咳了一声,拉回了何氏的思绪,温声道:“何姑姑,不如我们继续吧!”

何氏看着她笑容满面的脸,身上忽然微微地生出些瑟缩寒意来。

凤池宫里新添了宫人,没有为容晚初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同。

反而是那名“黑月”高横刀的妹子正式在容晚初身边入了职,让她觉出些新鲜来。

暗卫少女双名忍冬,容貌与乃兄酷似——容晚初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她与高横刀不是分别被收养的义兄妹,而是两心一应的双胎——据她自己说,她是黑月传承二百年里唯一的一名女成员。

“那个时候觉得有一点苦,但现在就不会了。”

她有些赧然地对着容晚初笑了一笑,容晚初才看到她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没有受过淑女的庭训,在生死场里顽强生长起来的少女,笑的时候也不会懂得“笑不露齿”的规矩,反而显出肆意的可爱来。

她的性子也是容晚初喜欢的,见她目光总是落在茶桌上的小攒盒里,就把整盒都推到了她面前去,问道:“爱吃这个点心?”

忍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能吃。”

“义父教导过,吃甜,会容易分不清尊主召唤的声音。”她十分认真地道:“这是我们的命。”

“黑月”,就是为令主而存在的。

容晚初没有强求她。

忍冬同容晚初说了一回话,就静悄悄地隐匿到了黑暗之中。

阿敏在帘子底下告了声罪,才端着托盘进了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名新进的宫人——贴身的侍女担起了调/教新人的担子,平日里减了的规矩都一样一样地重新立了起来。

容晚初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地笑了笑。

阿敏上过了茶,屏退了身后的两个人,低声地对容晚初道:“府里递进来的消息,大公子不日就要到京了。”

容晚初手中的盏盖同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

“哥哥回京了?”

她有些愕然,最先生出的并不是惊喜,而是微微的惊惶之感:“是大军班师回朝,还是他一个人回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回京来?出了什么事?”

阿敏原本是抿着唇微微地笑着的,被她这样一连串地问了几句,也不由得战栗起来,低低地道:“传的消息也是语焉不详的……大公子吉人天相……”

容晚初被她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住了,因着容婴与容玄明一同出征的缘故,脑子里下意识地先想出些坏事来,缓缓地定下神,才道:“罢了,是我想岔了。”

说来也是讽刺,柳惜为容玄明生了两个孩子,无论是容婴还是她自己,资质都胜于旁人。

容玄明从来没有真的放弃过……把容婴变成他的“继承者”,承担起容家下一代的荣光。

在容玄明身边的容婴,或许比留在京城,面对容玄渡和容缜的容婴,都更加安全。

容晚初微微有些怅然。

她低下头去,清冽的茶水在喉间一滚,余下淡薄的苦意。

翁明珠的身体好了许多,小心翼翼地递了消息进来,说晚膳就留在偏殿独自用了,不来打扰容晚初。

容晚初收了信,微微地笑了笑,看着屋里低眉顺眼的侍女,若有所指地道:“也不知道都得了些什么好处。”

阿讷和阿敏都静悄悄地,仿佛都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有接她的这句话。

容晚初就招了招手,叫了声“廉姑姑”,笑盈盈地道:“去尚膳监传句话,就说今儿晚膳,凡是送到我这里的汤,一色都要甜的,不许有别的口味。”

陛下最不嗜甜!

廉尚宫在她身边服侍了这些时日,也早就知道了这一点,闻言不由得忍了笑,应声就退出去了。

宁寿宫里,十二皇子躺在床/上的围栏里,口角微涎地睡熟了。

殷/红绫把拨浪鼓丢在一旁,自己站起身来。

她起身的时候,姿态有些微微的困顿,在床帏上拉扯了一下,才借着力道站住了,重锦的帷幔不堪承重,隐隐发出极低的裂帛之声。

身后的宫人沉默地搭住了她的臂,稳住了她的身形。

殷/红绫站稳之后,却反手便将她挥开了,有些不耐烦地道:“我没有事。”

那宫人吃尽了教训,这时只是一言都不发,屈着膝稍稍退了两步。

殷/红绫面色有些阴翳,忽然问道:“他进了宫是不是?”

那宫人是她住进了宁寿宫之后,才被郑太后点给她的,并不能处处地合她的心意,这时也只会沉默地低着头。

她有些不耐地侧头睨了一眼,抽身往自己的房间里去。

她走路的姿势也有些不稳,前头几步走得急了,身形微微有些趔趄,她自己心里清楚,后头就慢慢地放缓了,乍看上去也如平常人似的。

她却紧紧地咬住了牙,进了门,就直奔妆台前去。

郑太后待她亲善,虽然旧日里赵王府的不尽豪奢并不能带进宫里来,但从她进了宁寿宫以后,这些日子也私下里添补了她许多首饰,上下六层的抽屉都装满了,随着她随手抽拉,就有各色珠玉的光华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