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楼巡自然不是傻子。即便常昀对褚家的恨意那样明显而合理,他依旧不敢信任常昀的效忠。
不过对常昀的杀意倒是消散了不少。
楼巡入京后,有多种事务需要他操心,常昀得以保住自己的命及爵位,但被勒令离开东宫,回到清河王府邸去。
这又不是他第一次被赶出东宫了,对此他心里没什么波动。收拾东西收拾得很麻利。只是在离开东宫时,他正好撞见夷安侯归来
。
两兄弟的车驾在宫门前狭路相逢,短暂的沉默后,常昀下令为夷安侯让道。
当夷安侯那辆装饰华丽的安车驶过时,他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夷安侯望向他的目光。
对视只是匆匆一瞬,但他们都能从彼此眼中窥见到那一份冰冷。
破败王府之中,清河王依旧没心没肺,好像不知道洛阳时局已发生了巨变,拽着才到家的儿子举杯痛饮。次日继续在赌场作乐,赌输了便等着常昀带钱去赎。
所以说清河王活得长且活得滋润并不只是靠运气,但凡是个有雄心有抱负的人,都会觉得杀这样一个人实在是有损自己的英名,做大事的英雄怎么可以和一个废物计较。
回到家中不久,常昀就好像被自己父亲这种没心没肺的作风感染,先是陪着清河王逛遍了洛阳全部的酒肆、赌场,接着开始沉迷于游猎。即便楼巡不放心他,在他每次出行时都派了不少人紧跟在他身后,这也不妨碍他玩的尽兴。
某日他忽然心血来潮说要去洛水边垂钓,自从他离开东宫后这半个月来,他几乎将洛阳周遭每个地方都跑遍了,因此当他忽然说要去洛水时,也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然而就在常昀出城后,却遇上了刺杀。
一支利箭忽然破空而来,擦过常昀的鬓发,钉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常昀一愣。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又一支箭射来,从常昀的另一侧飞扑而过,也牢牢的钉在了树上。
“刺客!”常昀身边的随从们反应了过来,有的拔刀守在了常昀身前,有的则策马朝箭矢射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要说常昀也还真是好运气,那刺客应是箭术不精,否则他就该丧命了。这位人前尊贵的宗室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吓得不轻,当即就从马上摔了下来,不仅如此,还大声将那些想要去追击刺客的护卫给唤了回来,“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当务之急是保护我!急急忙忙的是想要逃跑么?”
那几名原本想去追拿刺客的护卫无奈的解释:“观刺客之箭,料想他所用的应非硬弓,射程不远。现在去追,也许还追得上。”
可尊贵的广川侯却开始了他的胡搅蛮缠,“我才不信你们的胡话!定是你们要跑!大胆刺客竟敢谋害我!快!快护送我回城!”
皇族的任性蛮横由此可见一斑。一众护卫只好无可奈何的听他的吩咐,簇拥着他回到了洛阳城。
至于是谁想要害死常昀,答案不得而知,毕竟他们连刺客的影子都未见到。
但他们都猜,幕后主使应当是夷安侯。因为只有夷安侯与他有利益牵扯,最想让常他死。
既然是夷安侯的话,那他们便只能闭嘴了,他们这些被派来监视常昀的侍从都是楼巡的人,知道楼家在皇位之争中支持的是夷安侯,故而都默契的没有将这场规模不大也没有造成伤亡的刺杀上报给楼巡。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事,被他们平安送回清河王府的常昀,在黄昏日暮城门即将关闭之际,又悄悄的离开了洛阳城。他改换了衣装悄悄混进了出城的流民中,谁也没有发现。
他夜间出城,是为了找一个人。
这些天频繁的在洛阳四周晃荡,就是为了找褚谧君。他从褚相那里读过了褚谧君写来的信笺,知道了安定郡都发生了什么,料想她应该会选择回到洛阳。
只是眼下的洛阳,已经大变模样,她不敢直接入城,而希望能顾在城外见到他。
白日那两支箭,不是有刺客想要杀他,而是她在远处,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回来了。
***
褚谧君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只夜明珠,借着那微弱的荧光对着溪流洗了把脸。
她在回到司隶的时候,从梦中醒来,接着便听到了楼巡兵变的消息。从凉州赶回洛阳她只耗费了十天,一路疾行的代价自然就是旅途的疲惫。褚谧君伸手抹了把自己的头发,不出意外的发现它们结成了一团。
队伍被她分为了好几部分,她所带领的这支是最早赶到洛阳的,好几个贴身服侍她的侍女都没有跟上,因此她只能掏出木梳,对着溪水略有些吃力的梳头。
在她身边坐着的是方士钟先生,他好奇的拈起了被褚谧君搁在青石上的夜明珠,打量了几眼,说了句,“品相不错,不愧是皇后的外甥女,竟可以用这样的东西来照明。”
“不用明珠,你难道想让我点火么?这里极其靠近洛阳城,容易被人发觉。”
见钟先生仍拿着那颗夜明珠,褚谧君于是道:“你若助我,别说夜明珠,哪怕是一生的荣华富贵我都能赐你。”
钟先生讪讪一笑,“在下可不是那种贪慕富贵的人。”
“知道先生不是,先生若是,也不会冒死于漆县之外拦住我。”
钟先生轻笑。
他自称姓钟,无名无字,是个四处云游的方士。也许他只是个骗子神棍,也许他真有几分本事,但这些都与褚谧君无关。褚谧君知道的是,这个人是真的曾去过东赫兰,做过东赫兰单于的国师。
以他的身份,不难从赫兰单于那里探听到什么。他能够清楚的告诉褚谧君等人安定郡守通敌,凉州有人想杀陌敦,并不是因我他真的能掐会算预知天命,而是他设法探听到了单于的计划,之后冒死逃出东赫兰,一路南下。
其中艰辛,难以言喻。
“其实东赫兰单于对我不可谓不好,然而我到底是个宣人。在得知东赫兰有意南下时,我便提出了反对。假托神明意旨接连做出了不希望东赫兰出战的预言,奈何赫兰单于仍然执意挑起两国战事。于是我索性离开了王庭,反正我是一个立志周游四海之人,在东赫兰找不到我想要的长生之术,我就回到大宣好了。”钟先生轻描淡写的说道:“走之前,我打听到了不少东赫兰的机要,想着要是我能活着回到洛阳,可以将这些情报卖给朝廷,说不定就能换个下半生衣食无忧。”
至于他在这一路上所受到的颠簸,他一概不提。
但料想是很苦的,否则他在漆县时为何会看起来狼狈有如乞丐。
“大宣东部国境正在打仗,我怕自己稀里糊涂的死在乱兵之中,所以走的是西路,从凉州与大宣交界的地方进入。在我到达漆县之际,我听说,西赫兰王子就要来了。我想起东赫兰单于似乎还打算对付西赫兰,于是我便拦住您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