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剑霜寒
“快些快些,小桃,碗筷可都摆好了?”掌事的戴嬷嬷站在鹤来居门口,不停地挥手扇着风——虽说七月流火,天气转凉,但因着今日事多,她还是热出了一身汗,又怕待会儿主子们很快就来了,连柄扇子都不敢拿。这会儿方指挥完捧着各色时令花卉插瓶的一列丫鬟们,眼角余光又瞥见了刚刚匆匆从里屋退出来的一个圆脸丫鬟,连忙喊住了问她。
那圆脸丫鬟,小桃,听到她问话,连忙恭恭敬敬地答道:“都摆好了。”
“嗯。”戴嬷嬷点了点头,挥挥手,“你去忙吧,一会儿客人就该来了。”
“是。”小桃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戴嬷嬷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很快又开始喊了起来:“那边的那边的!花瓶不要摆在那儿!容易被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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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今儿穿什么颜色?”自打顾簪云开始接受别的风格之后,杜衡每日上午为她择选衣物的时候都会问上一句。
顾簪云坐在桌前由着杜若为她揉上面脂,闻言想了想,道:“今儿祖母大寿,须得喜庆些,那就以红色为主吧。”
杜衡应了声儿,不过片刻就捧着衣裳过来服侍顾簪云换上。
今儿个既然是顾家老夫人五十大寿,来客自然是不会少的。顾家对外的形象一向风雅,虽说织金精致漂亮,却失之过于繁丽华美,平常穿穿倒也无妨,但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里,这样的衣裳自然就不行了。如何于低调之中透出隐隐约约的尊贵来?那就要看衣裳料子了。
天工坊新做出的料子,因太过名贵不易得而不敢进贡宫中,以致流落民间,被萧世子买来了,“卖”给了她们姑娘。极其纯正的红,摸上去带些微微的凉,触感极其顺滑,仿若绸缎一般,却又不似。轻薄柔软,如烟如雾,无需金绣银绣或是暗纹装饰,行动间便自有料子本身的光华流转,叫人几乎要移不开眼。
这样的布匹做出的裙衫,上身的那一刻连杜衡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实在是漂亮得过分了。
直到顾簪云半转过身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杜衡才反应过来这是该走了,连忙跟上。
进了松鹤堂没过多久,顾家诸人和前来贺寿的客人便渐渐到齐了。众人一齐给老夫人贺了寿,随后热热闹闹地往顾府专门用来设宴的鹤来居而去。
“你看她那身衣裳,那料子……不知道在哪儿买的?”顾十姑娘快走几步,追上了顾七姑娘,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睛往顾簪云的方向一扫,眼中不乏艳羡之色,“这样的料子也太漂亮了,我也想去买些来,做身衣裳。”
顾七姑娘闻言,装作不经意一般地将视线转过去,留神看了两眼:“这料子……倒像是前几日天工坊新上的,藏在后头库里。若不是娘亲随我一道去了,只怕那伙计都不舍得拿出来。不过我们去的时候只剩一匹品蓝的了,这颜色我们都不大喜欢,便没买。九妹妹那身应当是一早就买下了。”
说着,她冲顾十姑娘微微摇了摇头:“这料子定是珍贵得很,一时半刻也做不出来,不然也不会不进贡宫中。这会儿,怕是早没了。”
“啊……”顾十姑娘失望地点点头,不过也没再坚持,“好吧。”
前头顾十姑娘和顾七姑娘在窃窃私语,后头萧昱溶再次装作无意地挪到了顾簪云身边,一到她身侧就笑吟吟地道:“这身衣裳极衬你。”眼中带着分明的惊艳之色。
“往后我再去给你寻更多的来。”
顾簪云微微睁大了眼睛,连忙摆了摆手:“这倒不必了,太费事儿了。何况……我原来的衣料也不算扑通了,件件都是如此,落到别人眼中总归不大好。”
萧昱溶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里的念头却没打消——料子嘛,自然还是要寻的,不过都等到元元及笄的时候一并给她便是了。这样不一次一次地给,几箱子悄悄运过去,明面上再送些别的东西过去,也就不会打眼了。
“对了,你为顾祖母准备了什么礼物?”萧昱溶见顾簪云又不开口了,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抛出这样一个干巴巴的话题,没话找话说。
顾簪云想了想:“一副我前些日子绣的万寿图和一卷手抄的经书。”她也看出来萧昱溶这是想同她说话,便也浅浅笑着回问了一句:“你送了什么?”
“就……一尊玉佛,请南安寺住持开过光了。”萧昱溶有些不好意思。他先前得知天工坊有好料子,只顾着关注它什么时候做完好叫人去买了,一时间都忘了顾家老太太还要过生辰。这几日才想起来,只能匆匆忙忙地从行李里拿了一尊玉佛,所幸这是从京中带来的,已经请了京郊的大寺南安寺的住持开过光了。
鹤来居距离松鹤堂不算远,这样说着说着,就进了屋子。他们落座后不久,顾老夫人才和顾老太爷相携而至,接受了众人的祝贺。
开宴。
一顿饭吃得平平淡淡。顾簪云好口腹之欲,顾大奶奶和顾大老爷在这等无伤大雅的小事上一向愿意纵容宠爱她,若非顾簪云此前除去佳肴美食和琴棋书画便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了,如喜好华服美饰一类,不然她这会儿怕就是这风雅的顾家的异类了。先前便是因顾簪云好美食,所以自她有了自己的院子之后,顾大老爷和顾大奶奶便为她找了好几个好厨子。如此,顾府原本的厨子虽然也还不错,顾簪云却只是觉得平平了。
萧昱溶坐得离她不远,看得出顾簪云似乎兴致缺缺。
只是这宴席还需要好一会儿,元元怕是会无聊。萧昱溶心想着,侧过头对身侧的点春耳语几句,随后起身出列。
上首的顾老夫人询问地看向他。
萧昱溶扬眉一笑:“萧某送礼微薄,心下不安,此刻原剑舞一曲,以贺顾祖母生辰。”
顾老太爷笑了,看了顾老夫人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便笑道:“奏曲!”
点春奉上原先留在门外的萧昱溶的随身佩剑,问水。
宝剑出鞘,剑锋一点寒意直逼人眼,黄衣金冠的少年手执长剑,动身而舞。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只能见到缭乱的银光围绕其身,绵绵如不绝之水,却又带着滔天巨浪一般不可遏制的威势。剑锋颤动时的清吟和着铿锵鼓点,配合得天衣无缝。
音止,剑收,少年身姿挺拔,如朗朗青松,雪落不折。他执剑而立,垂眼轻笑:“献丑。”
顾簪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么清晰过。
这大概,是她过过的最开心的宴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