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多未央(第5/13页)

可是等夜宵端过来的时候,云初末已经倒在床榻上睡着了,红烛高照,床帐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他的衣摆顺着姿势倾斜下来,系腰的白环玉坠垂在脚踝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静谧美好。

云皎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夜宵放在桌子上,走过去将他的靴子脱了下来,伺候他安寝,然而就在扯被子的时候,听到他细不可闻地咕哝了一句。云皎一怔,偏过头注视着云初末,不多会儿,他又微蹙着长眉低喊了一声,苍白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越发清俊,只是眉目之间的神情,悲痛而又不舍,似乎在焦急追寻着什么。

她悄悄挨近了云初末,侧身仔细倾听着,这次她听清楚了,睡梦之中,云初末浅吟低唤着的是:“姝妤……”她的手顿了一下,回过神来将被子给他盖好,又放下纱帐熄灭了床头的灯。

长夜未央,云皎不敢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于是坐在房间的凳子上,以防云初末伤得太严重,半夜发生什么意外。

明月居外面的结界和他的身体状况紧密相连,比如前几年在云初末生病的时候,结界只是薄薄的一层,连她看了都觉得胆战心惊,害怕被某个路过的小妖小怪撞碎。前几日刚坚固了一点,现在被银时月这么一破坏,恐怕还比不上当初。

云初末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半夜无意识地咳了好久,即使盖着被子,手脚还是冰凉,有一次云皎上前查看的时候,还在枕边发现了一大摊血迹。云皎直想叹气,这次为了得到银时月的魂魄,云初末当真是不管不顾、豁出性命了,他也不想想,万一不幸在此次施法中殒命,即使得到再强大的魂魄,又有什么用?

云初末对于魂魄的执念,绝对不亚于她喜欢黄金,虽然不知道他收集这些魂魄有什么用处,反正不如拿金子换食物来得实际。最后云皎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下次还有这样吓人的情况,她一定要丢下云初末,一个人逃命。

雨后的夜空,繁星也没有了踪影,仅剩下一轮明月悬挂长空,静静地投射到明月居中,灯花落尽,荷叶上的水珠顺着叶脉坠下,发出泉水叮咚的声响,空气中氤氲着清新的水汽,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一场劫难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日子如水一般哗啦啦地流,转眼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云初末已经好了许多,气色红润了不少,饭量也见长,甚至都有闲心坐在亭子里跟自己下棋了。

一阵清风徐来,明月居里落花满地,莲池旁柳色依依,嫩绿的长枝随风摇曳,荡起碧波涟漪。云皎端着点心走过来,她吃了几块桂花糕,又喝了半杯茶,心满意足地感叹了一声,斜靠柱子撑着头打盹儿去了。

“你前两日不是说自己长胖了,下决心要减体重吗?”云初末跷着二郎腿,单手托腮,凝眉注视着棋盘,漫不经心地落了一子,“现在又要食言了吗?”

云皎顿时吃瘪,微微嘟着嘴,不由得心虚,辩驳道:“哪有,我早上只吃了半个包子!”

云初末淡淡嗯了一声,接着道:“包子是吃了半个,不过外加两块糯米凉糕、三块杏仁酥,哦,还有翠玉豆糕和桂花蒸粉,以为我不知道吗?”

云皎认命地捂了捂脸,虽然她一向脸皮很厚,但是在云初末面前,她作为人类的尊严大致应该已经没有了。饶是如此,她还在垂死挣扎,试图找回一些颜面来,于是蛮横地仰起脸,摆出最不讲理的表情,苦大仇深地说:“多吃了几块糕点而已,又不会怎么样!”

云初末手中拈着棋子,闻言侧目看她,眼神里似乎带着笑意:“吃这么多才长了三斤二两,确实不会怎么样。”

“你你你……”云皎被他说到痛处,心里气得要命,偏偏又无言以对,只得咬牙切齿地跺脚,愤怒地转过身趴在栏上看鲤鱼。良久之后,才传来云初末懒洋洋的声音:“拿糕点当作饭来吃,你不怕积食吗?”

云皎不乐意地噘起嘴,负气地哼了一声,还是不愿意理他。云初末看了她一眼,身子一侧,视线向前探着:“云皎?”见她完全不理会自己,他又往前挪了挪,脸上流露出逗弄的坏笑,近乎讨好般道,“云小皎?”

还云小皎……云皎哭笑不得,不情不愿地动了动,耷拉着脸,为腰上新增的二两肥肉发愁。云初末唇角荡开一抹笑,手里敲着棋子,故意叹了口气:“我记得前两日某人还说要进幻梦长空之境来着,现在看来,她又不想去了。”

听到这个,云皎顿时来了精神,立即站起来,语气很坚决:“我要去!”

云初末斜斜地瞟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可是那个某人好像正在生气,不愿意同我说话了耶!”

云皎嘟着嘴,闷闷地说:“我才没有生气。”

云初末挑了挑眉:“哦,那你刚才是故意耍我了?”

云皎顿时激灵了一下,连忙摇手:“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见他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又立即改口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气势重新回到自己这边,云初末傲娇地掀了掀衣摆:“晚了。”

云皎听此很是愤怒,双手掐腰,决心拿出一些威严来,居高临下地藐视他:“你若是不带着我,我便天天缠着你,每个时辰黏着你,把你烦得吃不下饭,还睡不着觉!”

云初末单手支颐靠在石桌上,唇边泛着笑意,望着她十分气定神闲:“尽管来黏好了,随时恭候。”

威胁不成,云皎登时摆出最纯真无辜的表情,上前拉住他的衣服,使劲摇晃着:“云初末云初末云初末……”

云初末被她摇得一阵头晕,忍不住笑了:“你都多大了,还使小时候这一招,用了一百年还觉得有用吗?”他拿折扇嫌弃地敲开了她的手,“若是要我带着你,就再想一种法子。”

云皎撇了撇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得都快哭了:“公子不带着奴婢也可以,只不过若是奴婢心情不好了,做的饭菜也会特别难吃,但是你放心,顶多是从米饭里挑出石头或者虫子什么的,绝对吃不死人的!”

说着,掩面装作要哭的模样,声音凄惨:“我看公子你还是把奴婢丢下好了,虽然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你,费心尽力地照顾你,给你做饭,帮你施法,哦,最近还一直给你煎药……”

她声泪俱下,将最近一段时间的“丰功伟绩”统统说了一遍,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就连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都得搬出来显摆一番。好像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如果云初末不带着自己,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