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惊变(第7/9页)

恍惚中,自己好像又低低地蜷缩回那个小小的酒瓮之中,手脚俱已不在,浸泡身体的酒水中混着断肢处涌出的血液,面前雍容华贵头戴凤冠的女人睥睨着看她,嘴角挑起胜利的微笑,优雅地伸指点向她:“自此后,萧氏就改姓为枭吧……”

这一世,就这样完了吗?

还是命不该绝,因为,恰在此时,有一个人猛冲进来。

“温孤公子,”疣熊氏惊惶道,“这是做什么,我已经将温先生带回来了,他就在门外……”

温先生?

温孤苇余慢慢清醒过来,纷乱的思绪一拨拨重新归位,他开始想起自己一直要做的事情,想起自己长久以来的谋划。

他松开狸姬,没有再去看她,甚至没有心思去理会立于门口东张西望不明所以的“温先生”。

“带温先生下去休息。”温孤苇余淡淡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出门时,忽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伸手扶住门楣,脚下不知踢到什么,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小青花原本一直趴在门槛上听墙角,愈听愈是不对,待听到狸姬说“死了一个端木翠而已”,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直如一个响雷正劈在头上,又如“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耳边嘈嘈切切芜杂一片,后面发生了些什么也记不真切了。

恍恍惚惚间,感觉有两人过来,其中一人惊呼一声冲进屋去,不知和里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失魂落魄之下,也忘记自己是偷入细花流,摇摇摆摆便往外走,方才走了几步,不知被谁踢了一脚,骨碌碌滚下台阶去。

最后一下结结实实撞到地上,却也不觉得疼,只觉得地上冰凉冰凉,寒气一阵阵地往身上浸,静静躺了片刻,忽地醒悟过来:我的主子已不在了。

这个念头不生还好,一旦生出来,眼泪再止不住,心中悲苦交加,哆嗦得如同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只把脸深深埋进土中,呜咽着哭得喘不过气来。

它平日哭时,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恨不得吼到四邻八舍都听到,真到伤心处时,反哭不出声音来了,只觉得一口气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哪一次转不过来,兴许就哭死过去了。

天蒙蒙亮时,公孙策打了个激灵醒过来,转头看时,不见了枕边的小青花,心中怪道: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四下又看一回,寒气直透肌肤,反没了睡意,忙穿衣起来,出门去寻。

刚寻至前院,就见张龙、赵虎急吼吼拽了个差役进来,见着公孙策,忙上前拦住,道:“公孙先生,展大哥不在房中吧?”

公孙策心中奇怪:“展护卫应该护送大人上朝去了,不过算起来也该回来了,你们找他有事吗?”

赵虎跺脚道:“有什么事,哪敢让他知道。”说着便将那差役推搡过来:“你自己说与公孙先生听,你在晋侯巷看到什么。”

公孙策奇道:“晋侯巷?那不是细花流的地方吗?”

那差役回道:“先生说得是,我今儿当班巡朱雀大街,刚才巡回来遇到赵头儿和张头儿……”

张龙急道:“谁问你巡街的事了?拣紧要的说,你在晋侯巷都看到什么了?”

那差役被张龙这么一抢白,结巴道:“小的看、看到……晋侯巷在举、举丧……”

公孙策被他这么一说,更是如坠云里雾中:“在举丧?举什么丧?为什么举丧?”

那差役道:“小的也是这、这么想,可也不敢上去问,细花流的人素来凶神恶煞的,张头儿吩咐过好几回见着细花流的人得避着走……”

这回是赵虎先急了,恨不得在那差役头上敲几个栗暴:“你长脑子不长?管张龙跟你说什么,你只跟先生说你听见什么。”

那差役被赵虎这么一喝,说话反顺溜了:“小的听他们说,是为细花流前任门主举丧。”

公孙策一愣:“前任门主?那不就是端木翠吗?端木姑娘好好在瀛洲待着,要他们举哪门子的丧?”

张龙见公孙策仍绕不过弯子来,急道:“好好在瀛洲待着自是真,可谁知道会不会有诡诈妖人也去了瀛洲?公孙先生,你莫要忘了九天前的事,《瀛洲图》可是在开封府手上丢了的。”

公孙策茫然道:“是啊,是那猫妖用红鸾姑娘的性命相要挟,展护卫才……”话到一半猛地刹住,张龙眼瞅着公孙策渐渐变了脸色,叹气道:“先生终于想到了?我和赵虎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急着找先生商议。”说着摆摆手,让那差役下去。

公孙策呆了半晌,道:“你们是说那猫妖夺《瀛洲图》上了瀛洲,是为了加害……端木姑娘?”

语毕只觉不可思议,不待两人回答便道:“不可能。端木姑娘收妖无数,怎么会折在猫妖手下。”

张龙和赵虎对望了一眼,赵虎嗫嚅道:“若是光明正大自是不怕,可那猫妖阴狠诡诈,怕它使出些卑劣手段来……”

公孙策只是摇头不信:“那猫妖跟端木姑娘有什么过节,巴巴地夺了《瀛洲图》去杀她?不通,不通。”

张龙见赵虎期期艾艾,公孙策又满目狐疑,心中又急又气,大声道:“我管那猫妖跟谁结过什么梁子,你们倒是说,好端端的,细花流为什么要为我端木姐举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公孙策浑身一震,一股凉气直入心肺:没错,细花流为什么要为端木翠举丧?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正讷讷时,忽听身后有人问道:“你们方才说,细花流在为谁举丧?”

张龙吓得浑身都僵住了,良久才回过头来,对着展昭勉强挤出一个笑,话说得磕磕巴巴:“展、展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早朝散了吗?”

“每日散朝都是这个时辰。你方才说,细花流为谁举丧?”

张龙求救似的看向赵虎和公孙策,赵虎咳了两声,低头开始研究自己的鞋尖,公孙策故作云淡风轻地目送一轮金乌冉冉升起,同时搜肠刮肚准备随时来一首《红日词》蒙混过去。

“我是说……”张龙结结巴巴道,“细花流不知道为谁举丧,准是那温孤苇余法力太差,若是我端木姐在,哪会纵容妖孽伤及门人……”

“是吗?”展昭看向赵虎。

“是……呃。”赵虎心虚。

“公孙先生?”展昭半信半疑。

“他们二人素来看不惯温孤苇余的做派,一时多说了几句。”公孙策定了定神,“展护卫还未用早膳吧,灶房那边应该在准备着了,或者我去催一催……”

展昭探询的目光在公孙策脸上转了个来回,公孙策只觉得脸颊发烫,努力做出不动声色的姿态。

“也好,有劳先生。”展昭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