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嫁衣(第6/13页)

说到此,笑着看端木翠:“今儿个才见到了。”

端木翠这才省得刘婶是把自己当成“那位姑娘”了,当下摇了摇头,道:“不是我。”

她之前不见了端木草庐,虽然嘴上嚷嚷着要问展昭、公孙策,其实心里根本就把事情归结到温孤苇余头上,还以为是温孤苇余施了什么法子毁了她的草庐——其实当时若细细查看,虽然日子过得久了,但是烧毁的痕迹还是找得出的。她一叶障目,一头钻进牛角尖中,只是想着:我的宅子虽然也是没了,可不是走水没了的,那什么姑娘的,定然不是我了。

顿了一顿,更是提不起兴致来,半晌才道:“那这宅子里的东西,那些个钗环什么的,是你备下的?”

刘婶摇头:“也不全是。展大人隔三岔五过来,有些东西他遣我去办,有些是他自己带过来的。就说前些日子,连下几场雪,城里冻得很,展大人便让我添置几床暖和些的被子。那些钗环什么的,是展大人自己买的。我那时还说,若是给那姑娘备的,何不买些贵重的,当时展大人笑了笑,说是那姑娘见多了奇珍异宝,金银珠玉是断不稀罕的,就喜欢这些精巧的玩意儿……吓,连金银珠玉都不稀罕,必是公主一样金贵了。”

端木翠听了这话,心头更是闷得很,将那藤镯往案上一丢,她先时以为一切都是展昭给自己备的,看什么都心里透着喜欢,现下一听是别人的,看什么都别扭起来,只觉得是自己占了人家的地头儿,处处局促,透着小心,又像是来做客一般了。

刘婶瞅着她脸色不对,多少也猜到几分,只得讪讪地找话说:“我那时还问展大人,那这姑娘多会儿过来住?展大人答得也怪,有时说不会回来住,有时又说他也说不清楚……”

说到兴起,见端木翠全无反应,刘婶一时卡了壳,顿了顿,忽地想起什么:“端木姑娘,展大人晚上可是要过来吃饭?要张罗些什么菜色?”

半晌,端木翠才慢吞吞道:“面条。”

啥?面条?

刘婶怀疑自己听错了:“就只有……面条?”

“面疙瘩。”端木姑娘额外开恩,给加了道菜。

刘婶一时发蒙,看向端木翠。

端木翠也抬起头来看她,预备着刘婶再有二话,她再给加一道面糊糊。

回到灶房,刘婶认真揣摩了一下这位新主人的意思,心中的嘀咕一个赛一个地翻涌。

面条加面疙瘩?

是单纯的面条加面疙瘩,还是……

不可能啊,招待展大人吃清汤面加清汤面疙瘩,讲不过去嘛,难道是这姑娘想考验一下自己,看自己能不能做出了不得的面条和面疙瘩来?

刘婶一下子就充满了战斗的豪情:这是绝难不倒她的,鸡汤或者骨头汤打底,面条要用鸡蛋面,有嚼劲,面汤里要加小蘑菇、笋丝儿、火腿丝、海参丝,还得有青菜叶儿……

四下一合计,灶房里别的菜不缺,差了新鲜的蘑菇和笋,无妨无妨,赶紧采买便是。

刘婶是典型的行动力强,片刻工夫挎上菜篮子就要出征,刚想出门又想起什么,只得来麻烦端木翠。

“端木姑娘……”

这姑娘正坐在台阶上,两手托着腮发呆,闻言脑袋一歪:“嗯?”

刘婶只觉好笑:“姑娘,我出去买些东西,待会儿我侄女儿采秀过来,我有包东西交给她,就放在灶房搁板最上头,一个绿包裹儿。”

“知道了。”

其实端木翠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发呆。

原本挺开心的,怎么一下子就失落起来了呢?

就因为这宅子是展昭给另一位姑娘备下的?

那位姑娘也太不小心了,自己的宅子,自己看好嘛,怎么说走水就走水了?走水了之后也得尽快想办法自己解决,麻烦展昭算什么事儿?

如果是她的宅子走水了,她肯定不会来麻烦展昭的,她会……

她会……

端木翠还在纠结,门扇上忽然笃笃响了几声,伴着一个怯怯的声音:“婶子?婶子?”

端木翠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方才刘婶交代过的,想必是她的侄女了,叫采什么来着?

门没闩,端木翠把门扇打开,门口立着个姑娘,身量瘦小,矮了她一个头,水红褂裙、湖绿裤子,裤脚上还绣了一对大黄蝴蝶。

那姑娘看到她,吓了一跳,很是局促地退后一步:“小、小姐……”

端木翠笑笑:“你是采秀吧?”

奇了,想半天没想起来,脱口居然就说出来了。

采秀忙点头:“婶子让我来拿东西。”

端木翠把她让进来:“刘婶同我讲过,我给你拿。”

她带着采秀往灶房走,一进门就看到搁架最上面那个湖绿色的包袱,伸手够不着,若是采秀不在她可以飞身上去——算了,还是不要吓到人家……

端木翠搬了个踏凳,站上去帮采秀拿包袱。采秀很不安,她原想说自己来的,但是这不是她家,她在主人家搬凳上架成何体统……

因此她仰着头看端木翠,生怕她摔着。

端木翠很快拿到包袱,低下头向采秀笑。

那笑容,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采秀仰着头看她,生怕她摔着,嘴唇微张,眸子里有关心也有紧张。

这都没问题。

问题是,采秀的背上,伏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蓬头垢面,身上像是被烧过,原本应该是手的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肉疙瘩,两只胳膊绕过采秀的脖子,发亮的涎水从嘴角滴下,一滴又一滴,滴在采秀的发上。

她搂着采秀的脖子,也微仰着头看端木翠。她的眼睛翻得太厉害了,只有白眼珠,死鱼肚皮一样白。

端木翠扑通一声就栽下来了,栽得绝对够结实。灶房是夯实的泥土地,我发誓她这一栽,扬起不少土尘。

采秀吓坏了,眼泪都快掉下来:“小姐,小姐……”

她手忙脚乱地过来扶端木翠。

端木翠跌得不轻,以手撑地,呻吟着抬起头来。

采秀就是采秀,只有采秀,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小姐,”采秀的眼泪扑扑簌扑簌掉下来,“我不是故意的,小姐……”

关她什么事呢,就因为她的婶子是伺候端木翠的,连带着她也自觉低人一等,生怕得罪了小姐,带累了婶子的差事……

端木翠慢慢回过神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笑道:“是我一脚踩滑了,采秀,你扶我起来。”

采秀赶紧拿袖子擦擦眼泪,扶着端木翠坐在灶房的坐凳上。

端木翠用手抚了抚膝盖,面上现出痛楚的神色来:“采秀,你去厅堂里,案上有甁跌打的药油,你帮我拿来。”

采秀哦了一声,转身小跑着去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