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险计(第6/8页)

莫蝉蹙眉,“娘娘,山中夜间风大,娘娘裳服单薄,还是早些回去才好。”

慕仪恍如未闻,自顾自上了飞桥。

莫蝉不敢跟上去,又见她立在桥上衣袂飘飘,乌发微湿,想着这么吹下去到底不是正经,便吩咐两名宫女回去取风帽大氅。

慕仪立在飞桥之上,余光瞥到两名宫女远去的背影,纤指轻叩栏杆。

月上中天,空气里都是山中芝兰杜若的清雅幽香。慕仪俯在栏杆上,看着桥下的沉沉黑暗。这深渊看不到尽头,只在恍惚间可以看到一两点亮光,仿似里面蛰伏着一只凶兽,只待将猎物撕成碎片,又像一个无底的陷阱,等着人自投罗网。

远处汤室方向隐约起了喧嚣,接着是一阵嘈杂的人声。慕仪略略一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些宫女便已发现异常,姬骞手下的人当真不可小觑啊不可小觑。

莫蝉有些惊疑地回头望去,似在猜测那边出了什么事。就在她转头的同时,慕仪以手撑栏,身子一跃便站到了栏杆上。

莫蝉到底不愧是姬骞看重的人,见状虽惊却仍保持了镇定,“皇后娘娘,您要做什么?”提步便想上桥。

“不许过来。”慕仪淡淡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一个玩笑,“你再近一步,我便立刻跳下去。”说着右足轻抬,悬空在万丈深渊之上。

身后是雄奇险峻的墨色山峰,脚下是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慕仪一身白衣立在飞桥栏杆上,衣袂被山风吹得飘摇,长发飞舞,清雅美丽的脸上带着一抹浑不在意的笑容,整个人恍如空谷谪仙一般,遗世独立。

因为刚浸完汤,她脚上穿着木屐,踩在栏杆上摇摇晃晃,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掉到那无边黑暗里去。

莫蝉的心也跟着她不停地摇摇晃晃,语气却依旧平稳,“若是奴婢有哪里伺候得不好,娘娘大可对奴婢宫规惩戒,万无以千金之躯的安危来吓唬奴婢的道理。”

慕仪闻言一笑,莲步轻移,竟是在栏杆上慢慢行走起来,“你说得不错,本宫是在吓唬你。”语气轻飘而无所谓,“本宫心下想,以莫女史的能耐,就算待会儿有什么岔子发生,女史你也定能保我周全。是也不是?”

话音方落,“啪嗒”一声,右足的木屐已从她脚上滑下,坠入了万丈深渊,慕仪身子亦随之一倾,摇摆半晌才勉强站住了身子。

莫蝉终于神色微动,静默片刻,方道:“娘娘有什么吩咐,下来再讲也是一样。”

慕仪嗤笑,“你还以为本宫是以此举来要挟你,向你提要求?倘若本宫真有什么要求,你以为是你一个小小女史可以应下的吗?”摇摇头,“方才你也听到汤室那边的声音了吧,咱们的陛下今次恐怕是要好好睡上一觉了。如今这温泉宫怕是没有够资格听我要求的人了。”

莫蝉轻轻地笑了,“娘娘这般周折,原是想见杨大人。”

她口中的杨大人即御前第一大宦官杨宏德,素日备受姬骞倚重。

慕仪没半分被人拆穿计策的窘迫,淡淡地回视过去,“你既知道,便省了我多费唇舌了。”说话时裸露的纤足不时在半空晃荡,看起来颇为惊险。

黔驴技穷,竟是以死相挟了。

莫蝉看了慕仪半晌,深吸口气,“奴婢这便为您去请杨大人过来。”

慕仪随意地点一下头,便将目光转向葳蕤群山。莫蝉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样子,微微抿唇,回身对两名宫女吩咐道:“速速去请杨大人过来!”

两宫女领了吩咐,苍白着脸纵身一跃,没影了。

慕仪看着两名宫女直赛御前第一侍卫的轻功,暗暗咂舌,姬骞身边都汇聚了一帮怎么样的变态啊!

莫蝉朝慕仪移动了一步,见她没反应,慢慢道:“娘娘,奴婢既已着人去请杨大人,您可否先从栏杆上下来?若当真出什么岔子,奴婢真没把握能护您周全。”

她说这话本不抱期望,没想到慕仪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转身便欲从栏杆上跳到桥上。

裸露的右足突然踩空,慕仪身子一倾便朝桥上摔去,莫蝉见状立刻飞身一跃,在她将要重重摔在桥上之前一把抱住她,生生做了一回人肉软垫。

栏杆并不高,莫蝉被这么砸了一下也并无大碍,慕仪压在她身上,轻轻笑了一声,“女史过谦了,你看,你不是将本宫护得很好嘛?”

莫蝉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问道:“娘娘您可好?”

慕仪抬头,朝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本宫尚好。不过莫女史你就不一定了。”

莫蝉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脖颈处一阵麻麻的感觉传来,但见慕仪慢悠悠从自己皮肉里抽出一根银针,针尖在月光下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知道自己着了道,刚想叫人却惊觉带来的所有人都已被自己亲口支开。她瞪着慕仪,无波无澜的面具被撕毁,眼睛里满是震惊。这也难怪,白日里这位皇后娘娘一直是一副暴躁易怒、嚣张不好惹的样子,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无计可施之后破罐破摔的形容,她实在没料到她暗中却藏了这么深的图谋。

可就算弄晕了她又能怎么样呢?这离止殿戒备重重,她还指望可以凭一己之力逃出去不成吗?

慕仪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在皎皎月色下对她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

莫蝉只觉一阵眩晕袭来,方才刺进去的迷药开始发挥作用,眼前花白一片,勉力支持片刻,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几乎就在她晕过去的同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凌空跃下,落在慕仪身前。

黑巾遮面的男子躬身跪下,“属下暨宣,见过小姐。”

慕仪忍住一阵阵眩晕,从莫蝉身上爬起来,难得动作仍保持了优雅:“你出现得很快。照计划来吧。”

暨宣觑着她苍白的面色,忍不住道:“恕属下直言,为何不让属下解决这些个宫女。小姐亲自动手,大费周章不说,还要白受这许多辛苦。”

慕仪闭上眼睛,“我并不打算取她们的性命。既如此,让她们看到你就并不明智。”

暨宣顿了顿,终是说了出口,“小姐太过心慈。”

慕仪觑着他,嘴边终于带出一丝笑来,“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你觉得我太过柔懦才是真的吧。”

暨宣不再言语,慕仪自顾自道:“你觉得我柔懦也不打紧,终归我不是你的主公,你无需对我臣服,只要听从父亲的命令,安心助我便可。”

暨宣颔首:“属下自当竭尽全力。”

嘈杂的人声渐至,慕仪看着人来的方向,抿唇一笑,“他们来了。”

话音方落,暨宣骤然出手,一把扣住慕仪的肩膀,擒了她便要逃跑。

“弓箭手——”一声厉喝,顷刻间数十名弓箭手排列成阵,箭镞齐齐指向二人。箭阵之后,是御前第一大宦官杨宏德,衣冠凌乱,面颊微红,应是刚经过一番剧烈的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