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一个人,何以为家(第3/6页)

我也想替哥哥要。

我要我们不只是两个人,我要我们有困难的时候可以倾诉、可以依靠、可以求助,我要我们尽量不那么害怕。

或许,我真的得到了。

哥哥死了以后,如果不是沈航把跪在灵堂前发高烧的我背回家;如果不是沈叔叔在哥哥火化的前一晚陪我守了一夜的灵;如果不是周阿姨在我生病的时候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如果不是他们,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熬过人生里最痛苦的那段时间。然而,那样的得到,却最终令我明白了,其实,我最想要的并不是任何华丽的依靠。

我只想要回我的哥哥。

我想要一个家。

沈航为我准备的那个房间,我其实很少住。因为那里始终不是我的家。可是,当我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时,我却又不确定了,那里真的就是我的家了吗?以前,至少还有哥哥跟我相依为命,而现在呢,那里的墙壁那么冷,灯光那么暗,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何以为家?

这天,生日宴结束以后,沈家的亲戚都陆续离开了,沈叔叔问我:“以瑄,你有兴趣当游戏代言人吗?”

我吃了一惊:“游戏代言人?”

沈叔叔是一家名为沈宫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沈航也是公司的行政总监,他们公司最近代理了一款大型网游的宣传推广,推广计划之中有一个项目就是要举行代言人选拔赛。

沈叔叔说:“赛前我们宣传部会物色一些候选人,然后再进行现场选拔,最后由沈宫和游戏公司的特邀评委投票选出冠军当代言人。你不是刚刚拿了一个个人赛的奖吗,我看那个也是可以作为你的一个竞争筹码的。你要真是想参加,我就把你的资料送到宣传部,投票的时候,我那一票肯定是你的。”

作为沈宫文化传媒的董事长,沈叔叔的那一票对于我能否当选肯定是有决定性的意义的,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听明白了,但我还是犹豫着问他:“呃,我会不会不够资格做代言人?没有名气,或者……不够漂亮?……”

沈航端着一盘水果从沙发背后绕过来,说:“你这丫头,我爸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换了谁不激动啊,就你还沉得住气,问东问西的。”沈叔叔扶了扶他的金边眼镜,接着说:“我只是先问问你的意见,这个项目的战线会拉得比较长,代言人正式选拔大概也要明年初才举行,你还有时间考虑和准备。”

我看了看沈航,说:“不用考虑了,我当然想当代言人了。以后会有千人捧万人追,风光漂亮,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是吧沈航?”沈航塞了一块西瓜给我:“是沈航哥哥,老是没大没小。”

那天,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象着自己成为一个全国热门的游戏代言人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其实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甚至兴奋的事情吧?但是,我心里很平静。这种平静,这一年来,一直都存在。

记得我最初接触cosplay是一个偶然。当时我跟着沈航去沈宫筹办的网络游戏角色扮演的会场,看见穿着非日常衣物的每一张年轻的面孔都是愉悦而生气勃勃的。我那时就想,如果把自己装扮成别人,是不是就可以暂时忘记真实世界里的那些不愉快了呢?所以,那就是我的初衷,为了逃避。

最初跟一个专门为coser做服装的裁缝姐姐学做衣服的时候,我试过连熬两个通宵,分明不用赶时间,我却好像把每一天都当成末日在忙碌。我有一段时间甚至每晚都赖在那个姐姐家里不肯走,明知是强人所难,却还是厚着脸皮,哪怕只是在那个堆满了布料的杂物间里蜷着过一晚也觉得庆幸。直到对方终于忍不住问我为什么不肯回家,我才告诉她——在你这里,我不会做噩梦。

我不会一个人睡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却在夜里一次又一次哭醒,发现四周冰冷得就像地狱。

在你这里,我心里多少会有些宁静。

为了那份宁静,我开始收敛自己的任性的坏脾气。以前,我围绕着的、围绕着我的,都不过是一个跟我臭味相投的刘靖初而已,后来我便开始跟越来越多的人交流,交朋友,总是和他们在一起,做服装,学妆容,拍照,甚至学后期修片,也参加个人赛、团体赛,忙得不亦乐乎。

我在那种忙碌里找到了我想要的宁静。

或者说,我忙碌得可以不必再去理会我的那些不宁静了。

我总要有一些忙碌,把空掉的那一块填满,才不会让大片大片的冷风灌进我的生活里吧?我总要有一些忙碌,才能够压制住自己想要舔舐伤口的恶习吧?什么被人追捧、名利双收,其实都不是我的目标。我并没有太远大宏伟的目标,我最想要的,只是从别处借来一束光线,从别处赊来一点温暖。

周日那天,我带着姜城远的手机去维修店,老板把手机拆开检查了一通之后告诉我,问题不大,可以修。

我坐在店里,百无聊赖地等着老板修手机,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脖子上挂着一张纸牌的年轻男孩进来了。

他走到我面前,没有说话,只做了个手势,把挂着的纸牌摊到我面前。

纸牌上写着字,大概就是恳求路人做善事捐款之类的。

维修店老板噌一下就站起来,赶人说:“出去!出去!别来骚扰我的客人。”

我瞥到男孩的纸牌上写着“御北区”、“安澜院”这几个字,拉住那个男孩:“你是为安澜院筹款的?”

男孩是个哑巴,表情有点委屈地向我点了点头。

我虽然带的钱不多,扣除了手机维修费以后,剩下的也只有不到一百块,但我还是全都给了他。

男孩高高兴兴地将钱放进募捐袋,再三对我点头致谢,然后才离开了维修店。维修店的老板嘀咕说:“刚才跟你商量修手机的价钱,十块钱你还跟我砍,现在又这么豪气?”我勉强笑了笑,说:“我有朋友在他们那个安澜院。”老板边修手机边说:“哦,安澜院,那个社会关爱群体收容所啊。”

是的,就是那个安澜院,里面收容的要么是无亲无故的老人或者孩子,要么就是身体有缺陷的残疾人,我是认识一个住在安澜院里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的朋友。她叫舒芸。她曾经也是我们C大的一名学生,艺术学院的,和我同级。是个长相非常甜美,声音尤其好听的女孩。

之前,我们学校的校园网成立了一个网络电台,有段时间每晚十一点的时候,电台主持人都会播香港词人林夕作词的歌曲,还配上一段自己写的抒情感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起来非常唯美,而且直击人心。那套节目播了多久我就听了多久,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节目就是由舒芸主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