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桃花雪(第13/19页)
召魂术隶属禁术,大忌是中途被人打断。
这琴音里还含有妖力,陶先生绝对是故意为之。
沧溟指间光芒一闪而过,随即敛尽,只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助无忧一把。
大人不出手,无忧只能自力更生,边召魂边和那陶先生斗起法来。
这边笛声重新变得清越,那边琴音也越发凌厉起来,如同金石初破,音波凝线向无忧袭去,角度极其刁钻,速度迅捷地游移过来。无忧侧身而避,松开两指,婉转笛声恰好挡住突然袭来的琴音。
陶先生冷哼一声,忽作变徵之音,音调陡然紧绷上扬,音韵可裂金石。一时间幻境皆散,清风明月,天空地静,天地着实一片清明。
被这琴声一扰,初夏已有了醒转的趋势。
笛声依然袅袅似烟,不绝如缕,竭力抵抗着琴音。
陶先生活的岁数是无忧的十多倍,修为自然远在她之上,加之此人对音攻的钻研极深,若非雾萝骨笛乃上古神器,就算无忧对音律了解得够深刻,她也无法在这样的琴声下支撑这么久!
陶先生十指晶莹如玉,在琴弦上灵动地舞蹈,音律便似高山流水,阳春白雪,慢慢地变得悠扬。
空间里忽又开始演化出幻境,绯色花瓣纷纷扬扬飘洒,落在沉睡的初夏身上,慢慢地融化到她的身体里。小小的雪蝶扇动着纸一般的薄翼,在缤纷的落花里穿行,白色的翅膀在空气里画过一道流光,婀娜地舞动。
如果此时她在和别人打架,那么无忧巴不得大人出手帮她教训一下对方。但是这回是音攻,那就得另当别论了。这辈子无忧唯一能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的就是对毒药的研究、耐性和音攻了。这时候帮她,那就是瞧不起她的专业素质!
无忧神色凝重,纤纤素手横抬紫笛,气息悠长,暗蕴仙力,将音化形。笛声散落在夜风里,转眼化作无数银针,急速射向那边席地而坐的男子,密集凌厉。
陶先生挑弦而迎,手指似蝴蝶蹁跹,音波似涟漪以他为中心荡开,宛如绵绵不绝的波涛,以柔克之,将漫天闪着寒光的银针尽数撞得粉碎。琴音渺渺,揉、绰、注、撞、走、飞、推,陶先生手法精纯而熟练,从容地勾弦按徽,抚出清丽乐章。
无忧暗赞一声,目光流转,后来索性闭目凝神吹奏起来。
紫色骨笛在唇边泛起一圈光晕,映得绯唇都染上紫华。笛声细腻清扬,仿佛空谷绝响,缠绵地吹进每个人的梦里,唤醒一朵花开的心情。
是谁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似乎有一个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熟悉又陌生。
在黑暗的深渊即将吞没她的时候,似乎有一道光,不畏这深不见底的黑暗,执着地照进来。她迟疑片刻,终于缓慢地伸出手去,努力想要抓住这一抹微光,她的最后一抹微光。
见初夏即将从幻境里摆脱出来,无忧心中大惊,笛声遂然转促。
抚琴的男子忽然扬眉一笑:“魔君大人,我说你倒是管一管帝后,别让她在这儿添乱啊。”
一句话意外地取悦了沧溟,也成功地让无忧怔了一下。
笛声暂顿,召魂术中止,宣告失败。
几乎就在同时,琴声大作,旋律从琴弦倾泻而出,将少女笼罩到自己的音域中。
无忧嘴角抽搐:“就算你要阻止我,也不必用这种无耻的办法吧。”
陶先生反手收起古琴,把沉睡的少女抱过来,笑道:“在下权宜之计,还请帝后见谅。”
又是帝后!无忧打了个哆嗦,索性当作没听到。
帝后这二字,她自认是当不起的,可是如果否认,大人又会生气。这个陶之华,还真是个记仇的妖精啊。
无忧清了清嗓子,抚着骨笛,缓缓道:“陶先生,破坏契约,不可原谅哦。”
“帝后眼界甚高,恐怕……”
大人轻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她最大的兴趣爱好,便是收集无用的东西。”
明明就是无价之宝好不好!是大人的眼界太高,从不把那些东西当回事而已。无忧抬手摘下一朵花,置于鼻端嗅了嗅,叹了一口气:“陶先生,无忧并非是那喜欢狮子大开口的人。”
陶先生注视着怀中的少女,眸子里盛满了温柔,闻言,淡淡地开口道:“在下也知破坏契约乃大错,带累帝后蒙受如此损失,实在是过意不去,在下愿赠予帝后幽玄并蒂花,帝后以为如何?”
幽玄并蒂花比碧落蛇涎花的级别还要高,且是两朵,弥补她先前在天劫里遭受的损失可谓绰绰有余。可是这一次她损失的可是一个灵魂啊,一个绝对能让饕餮满意的灵魂。路经这里掐指演算的时候,无忧就对这个灵魂很满意了。要不然她能在这凡人的王府里窝这么久?如此昂贵的东西,岂是两朵幽玄并蒂花能相比得上的。
“另外,再加一瓶龙髓。”
龙髓,万年仙珍,为混沌源地衍生而出的不世宝物,一滴便是无价,一瓶那简直就是仙藏啊。这赔礼太大了,实在是要不起。
无忧干笑:“陶先生,无忧早就说过了,我并非是那狮子大开口的人,不必送出如此大礼。”这种逆天的东西,要了折寿啊。
“此虽仙珍,然帝后当得起。且若无帝后的雾萝骨笛为引,初夏也不会恢复原本的记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平静若水,完全看不出任何不舍的神情。
敢情是被当了一回枪使!
无忧想了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大人抬手挡了下来。她惊诧地抬眸,望见大人淡如月光的冰颜,玄衣胜夜:“收下,无忧。”
大人居然都动心了?
叫她收下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打劫她,这也太黑了:“是。”无忧笑了笑,底气十足地接过陶先生取出的幽玄并蒂花和一只小小的胭脂玉瓶,反手收进体内。左右是大人的旨意,折寿也折不到她的头上,不收白不收。
“走了,无忧。”
“哦。”无忧转身,不再在此地停留。
陶先生抱起少女,温柔的声音暖得似一汪春水:“初夏,初夏……”
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少女行走在漫天的光点里,一只雪白的蝴蝶轻盈地绕着她飞舞,偶尔会停在她的指尖,但一触即离。
每一个光点里,都藏着一段被尘封的过往,闪着微弱的光。无尽的岁月,被截断成一道一道的天堑,欲横跨而过,回到原点,也是妄想。
少女终于停住脚步,茫然地站在原地四顾回望。
这是哪里来的笛声和琴音?笛声悠扬空明,琴音缠绵动听,音波在空间里都化为实质,肉眼可见。空气仿佛忽然间就变成了一片澄清的湖水,慢悠悠地,从湖心荡开数圈涟漪。
漫天光点飞舞旋转,在笛声和琴音的引导下,慢慢融合到一起,逐渐汇成一道悠长的岁月长河,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