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几许恩仇能快意(第4/6页)
近邪冷冷骑在另一匹马上,冷冷道:“扒!”
我呛了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方崎已经银铃般的笑起来,“哎呀师傅呀,你这怎么说话呢?扒?扒什么?”
流霞寒碧早已笑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刘成也淡淡露出微笑。
流霞笑了一阵,突想起什么,红着脸问我:“小姐,那个那个,衣服不会是你亲自扒的吧?”
我一本正经答:“是啊。”
话音未落,眼角觑见黑影一颤,我斜眼睨过去,见沐昕正险险一抄,将险些掉落的马鞭抄至手中,他一抬头,对上我笑吟吟的眼光,竟突然也红了脸。
我狡黠一笑,他却已经明白过来,佯怒道:“又胡扯。”
我微笑着,做了个取手巾缚眼的姿势,道:“我怎么可能去碰那堆臭肉,喏,我蒙了眼,剑扛在他脖子上,然后,他便乖乖自己动手了。”
寒碧哈的一笑,忍不住道:“所谓世子,也不过一堆臭肉,看他以后还玩心眼不?”
我望着她的笑靥,突然心生感慨,有多久,我没见过他们,这些我爱着的人们,开心疏朗的笑容?
这本是我应做到的事,然而我从未能好好完成,却一直让他们为我担忧而愁容满面。
所幸,终于离开了那个沉滞阴冷的王府,那个满是恶意的王府,离开那些让我厌恶不已的人和事,以后的日子,当可以明朗些吧?
自夹河回王府,为的就是师傅和方崎他们还在那里等我,如今他们已在我身边,再留在那里,已无任何必要。
沐昕倒是担心我们离开后,熙音会否再次自杀以图伤害我,倒是师傅很明确的道:“她舍不得。”
熙音那样的人,那般珍爱自己,被逼至那般地步,那一剪刀都未伤至要害,否则我早已死了,她终究是舍不得将自己的命换我的命的,那日,不过怒气上涌的愤激而已。
山庄暗卫,会好好守着她的。
流霞寒碧尚自在唧唧呱呱笑个不休,她们为能脱离那个险恶的王府而分外愉悦,我却已默默转身,望着晨曦里燕王府宏伟深黑的影子。
漫天云霞渐渐铺漫,霞光灿烂如锦,飞檐的形状如游龙,翱翔在金色的朝阳中。
燕王府,无论等待你的是怎样的结局,可我想,我不愿再踏回此处。
※※※
收了笑容,我挥挥马鞭,淡淡道:“师傅,我们走吧。”
师傅却不动,道:“兰舟。”
我怔了怔,这才发现远处有个黑点,缓慢的靠近来。
她走到近前,果然是兰舟。
我疑惑的看着她,昨夜我已命人在她事了后,给她银子离开北平,日后好生度日去,她怎么又来了?
阳光渐渐明亮,明亮光线下她面色却惨白如纸,两眼无神表情空洞,脸上额头亮晶晶的不知是汗还是水,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晃晃,已将虚脱。
流霞寒碧惊呼一声,下马去搀她,她任她们扶住,却努力的将头转向我,嘴唇蠕动着,似乎努力想发出声音,却说不出来。
看起来,她受了很大打击。
我悲悯的注视她,轻轻道:“兰舟,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在这里。”
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她的神思才似渐渐转回,涣散的目光渐渐合聚了来,转向我,半晌喃喃道:“我杀了他……”
我一惊,立即问:“杀了谁?”
“我杀了他,杀了他……”她依旧喃喃重复着那句话,忽听流霞一声惊呼,接着当啷一声,兰舟似是手一软,我从流霞和寒碧挡住她的缝隙中,看见一柄匕首从她掌间坠落,匕首上淋漓的鲜血,溅落一地。
那柄匕首,精致的银柄,雕着古怪的螭纹,镶嵌着色彩迷魅的紫晶。
我的心一紧。
盯着那柄匕首,我突然开始害怕,不想上前。
却有一只稳定的手,轻轻拣起了那匕首,轻轻的问兰舟:“你是用这匕首杀了他?”
是沐昕。
兰舟如中魔般的盯着那匕首,痴痴点了点头。
“谁给你的匕首?”
这句话宛如魔咒,打破兰舟一直的失神状态,她突然浑身剧烈颤抖,捂着脸大声哭叫起来。
“我没想杀他,我没想杀他!!!!”
沐昕的声音越发温和:“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兰舟不肯松开自己的手,指缝里泪珠滚滚而下:“是他!是他!他是个魔鬼!……他是个魔鬼!!!我根本没想杀掉正安……啊……那个魔鬼,那个人不是人,是魔鬼!”
她扑通坐倒在地,抽泣道:“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声音凄惨如悲鸟夜啼,声声抖颤。
流霞寒碧早已红了眼眶,都蹲下身去轻声安抚,方崎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他身上,我默默望着那匕首,面无表情。
半晌后,兰舟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开始断断续续的诉说。
“郡主你走后……我本来想扮鬼吓他,听听他的心里话的,刚要出去,忽然发现他立在那里不动了,然后……然后就有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
沐昕淡淡问:“银衣?很出色的男人?”
兰舟有些疑惑的想了想,道:“太暗了,他的衣服颜色我没在意,但他的面具是银色的,长相虽然看不见,但他很高,气度,那气度很好……”她的目光突然转向沐昕,“……虽然我看不出来他的容貌,可是感觉就是个很美,很典雅高贵的人,不会比易公子失色……但是他的气质感觉更深沉迷惑些,不似易公子清朗……他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就像……就像整条巷子都亮了亮,然后四周似乎都漾起了很奇特的沉香……”
她神色渐渐迷离,似乎再次沉入那荒诞如梦的离奇一夜里,随着那魅力奇绝的男子的一举一动而迷惑,她看见自己呆呆的望着他,看见他慢慢走到她身侧,微笑着递给她一柄匕首,问她:“为什么不杀了他?”
“为什么不杀了他?”这句话如有毒的种子,种在了她的心里,她突然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对啊,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负了你啊,你应该杀了他。”他声音低沉而美好,如上古名琴初初拨响,惊动夜的丝弦,亦惊动她内心深处沉潜的恨与恶。
心底的恶散了开来,惊燥的窜入夜色中,四周沉香越发浓烈,令人恍惚,有什么花朵的影子在雨的微光里摇曳,很美,却及不上那人一丝的风姿,她的眼光,无意掠过他的长衣,迷迷糊糊的想,他的衣服,为何不湿?
匕首在掌中发烫,越来越烫,令她几乎掌握不住,她听见自己呢喃:“杀了他,杀了他……”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说,“杀了他。”
……
后面的记忆,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