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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珞岚的担心是多余的,节目如期录制,沈藏青没有放他们的鸽子。

夏珞岚站在电视台大楼门口等沈藏青,那是个暮春的天气,整个H城湿漉漉的,电视台门前开一树树地开着繁花,一辆车缓缓地停下来,沈藏青从里面走出来,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针织开衫,比夏珞岚想象中的更优雅,但优雅中透着一种商人特有的精明气,那种精明气并不让人讨厌,很可惜的是他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睛被遮在玻璃镜片后面,他抬起眼来冲着夏珞岚微微一笑,伸出手:“沈藏青。”

夏珞岚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个词——斯文败类。

她脱口而出:“沈先生,四年前我曾经有机会见到你,不过可惜最后错过了。”

沈藏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四年前?”

夏珞岚说:“对,四年前,我是H城播音艺术学院的学生,曾经有一个节目在我们学校的演播厅录制,嘉宾就邀请了你,我被安排上去献花,但是很可惜您没有去。”

沈藏青略略思考了一下:“你是远行的同学?你是不是叫夏珞岚?远行对我提起过你。他说你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最难得是在播音学院那么浮躁的地方还能勤勉学习,我一度以为我家的小侄子终于对女人开窍了。”

夏珞岚的脸红了红:“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沈藏青笑:“很抱歉,三年前我突然有事离开了H城,这样说来你欠我一束鲜花?我也欠你一面,这次你可以好好把我这张历经岁月蹉跎的老脸看个清楚了,你看,你们这个专业就是有这个好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采访到那些曾经错过的人。”

没想到他为人还颇为风趣,夏珞岚想,沈远行身上那种绅士和优雅果真是受家族影响极深,三代出一个贵族,这一点确实不假。

沈藏青后面跟着的人抱着一只箱子,这是他今天晚上要和观众分享的藏品,一只青花瓷的美人肩。

在休息室,夏珞岚忍不住问沈藏青:“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叫沈藏青?”

沈藏青看了她一眼,笑着问:“你觉得为什么?”

夏珞岚脸色红了红:“我原来的时候以为可能是你的父亲爱过一个名字里有青的女人,所以才给自己的儿子取名藏青。”

沈藏青哈哈大笑:“我该说什么?说现在的女孩子电视剧看多了么?我的父亲没有那么浪漫,他对女人的兴趣远远低于对收藏品,我名字里的青指代的是青花瓷,据我父亲说,我出生的那天他正好得到了一件稀世的青花瓷珍品,所以才给我取名藏青。”

夏珞岚的脸又是一红:“是我想太多了,对了,我听说你的藏品里面除了瓷器就是欧洲的老时装,我想后者可能对普通观众的吸引力更大一些,毕竟珍品古玩对于普通人的价值就在于它最后的估价而已,为什么今天带来的不是时装?”

沈藏青的脸色黯了黯,许久才说:“时装对我有特殊意义,我不会把它展示给不相干的人看。”

这背后一定有一段故事,夏珞岚有点后悔自己的多嘴,好在沈藏青没有跟她计较,他问;“说说你吧,远行说你对我很有兴趣,为什么?”

任何男人都会对女人的仰慕感到荣幸和满足,夏珞岚笑笑:“是因为一张老照片,有一次我偶然在沈远行的笔记本里看到了一张你的老照片,后面写沈藏青于25岁,我觉得你的名字真有意思,还有你的眼神,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你的脚底下。”

沈藏青掏出皮夹打开:“是这一张?”

就是那一张,沈藏青取出那张照片,在背后签名:沈藏青于25岁,赠予夏珞岚留念,By 36岁的沈藏青。

他把照片递给夏珞岚,眼神有些飘忽:“这是我25岁在欧洲游学的时候,那时我在意大利的一个小地方,雷焦卡拉布里亚。”

夏珞岚问:“范思哲的故乡?”

沈藏青点点头。

“你很喜欢时装?你在欧洲游学时候的专业是什么,难道是时装?”

沈藏青摇摇头,夏珞岚看出来他的脸上有一种疲倦和忧伤:“不,我学的是经济,我去意大利只是旅行而已,事实上我的学校在法国,喜欢服装设计的另有其人。”

夏珞岚隐隐觉得那个另有的其人对于沈藏青有特殊意义,而沈藏青显然不想与不相干的人提起他或者她来,她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时间到了,我先上台了。”

做了一年幕后工作,站到真正的台上时夏珞岚有些发懵,还好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面带微笑地对着镜头:“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我是夏珞岚。”

“我是夏珞岚“五个字一出口,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擂了一拳,她想起了四年前第一次面对镜头的时候,她对着镜头说“我是夏珞岚”,顾锌白就站在监视镜头前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稳定下了情绪,按照之前本子上写的内容流利自然地讲完了那些话,最后一句“有请我们本期节目的嘉宾,著名企业家和收藏家沈藏青先生。”

现场爆发出预演中的热烈掌声,沈藏青从容不迫地从后台走出来到嘉宾席就位,夏珞岚和他对视了一眼,沈藏青报以一笑,夏珞岚开口介绍沈藏青:“相信观众朋友们一定在财经新闻中经常见到沈先生,沈先生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对于大众来说已经不陌生,但是可能很少有人知道沈先生还是一个收藏家,今天沈先生带来了他的一件青花瓷藏品和大家分享。”

那只盒子被抬上来,小心翼翼放在中间的展台上,沈藏青亲自上台把盖子移开,一只青花瓷的美人肩出现在展台上。

节目很顺利地进行着,很快接近了尾声。

录制结束后夏珞岚送沈藏青出门:“预计这期节目会在下星期三的晚上播出,很有幸请到了您作为第一期的嘉宾。”

沈藏青淡淡一笑:“那我岂不也算是这档节目的开国元勋,我一定会准时收看的,很荣幸认识你。”

他伸出手和夏珞岚握了一下,他的手修长干净而温暖,夏珞岚略略失神了一下,她想起了另一双手。

回到演播厅,场工已经在着手拆卸道具和布景,这是他们台的二号演播厅,每天有至少三个节目录制,布景拆了换换了又拆,镜头里看上去的金碧辉煌其实不过是金纸和亮片,没有什么比录制现场更虚假了,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做出来的繁华。

有人走过来对她说:“今晚表现不错。”

夏珞岚敷衍地笑笑,走到后台的休息间里洗了一把脸,正要走人,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只漂亮的金色打火机,Dupont,她捡起来发现打火机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触感很光滑温润,像是被人拿在手里摩挲了几十年,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凑近了看是“藏青1997”。是沈藏青的东西,可能是他在休息室拿皮夹的时候带出来的,夏珞岚的身边一群烟民,她料定沈藏青是不吸烟的,他的身上没有那种呛人的味道,指甲也干净无垢,可能这个打火机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对他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