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蕾丝领白衬衫,针织连衣裙,裸色风衣,光腿穿绒面高跟鞋。不冷是假的,站在风中,我恨不得把我妈的秋裤给套上。既然答应了我妈,这次我会认真相亲,所以从态度上我就达到了标准,这一身打扮,安全又保险,应该不会引起反感,除非对方是重口味。
据说对方是高干子弟,爷爷奶奶都是老干部,父亲在卫生局,妈妈在市医院当院长,而他也在市医院里当主刀医师,不过比较尴尬,他是妇产科。我实在疑惑,我妈怎会与这样的家庭结识,又是打哪儿来的信心,我就一定会被看上呢?
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这相亲对象还临时接了个紧急手术,约见时间向后推了两个小时,这看样子是真要吃夜宵了。时间尚早,我漫步街头,风一吹,又冷又饿,后来实在招架不住,偷偷地跑到小吃街要了两串烤鸡翅,不顾形象地坐在街心吃起酸辣粉。
周围有人在议论娱乐新闻,我突然听到了宋未来和钟越的字眼。几个年轻的男孩子义愤填膺,只说宋未来是他们心目中的宅男女神,钟越不过一过气的落难公子,压根配不上宋未来。又有女生呛声,就算钟越过气落难,也依然风度翩翩。
脑海里浮现出宋未来弯着眉眼的模样,梨涡浅笑,却口吻挑衅。那酸辣粉顿时就失了味。失神间,还不小心溅了一滴油,滴在了我的衬衫领上。走出小吃街,依然魂不守舍,低头打量自己,只觉得愚蠢。钟越给我的那一记猛击,就算让我相到无数个男人也于事无补。罢了,罢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也不要再害人害己,耽误了别人的时间,也浪费别人的诚意。
我拨了我妈的电话,口气低下地同她道歉,好让她帮我跟对方解释。脚下一个没留意,踩到了下水道的盖子,高跟鞋的细跟卡了进去。我用力拔了拔,仍然纹丝不动。我恼了起来,没留意就对着电话骂了一句娘。电话那头我妈怒喝道:“你要死了是吧!当着你老娘面称自己老娘是吧!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想跟老娘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移开电话,我尴尬地按了挂机键。从前我的暴脾气,一定都承袭我妈。收起手机,我蹲下身子专心地对付鞋跟,因为动作,腿顺势从风衣里露了出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你不如脱下鞋子,这样会好拔得多。”突然有身影挡在我的身前,我眼前一暗,抬头就看到一个眉目清俊的男人。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我迟疑地把脚从鞋子里退了出来,刚要站起,他却又挪了位置挡在我面前:“小心春光乍泄。”
我还没听明白,在他嘴角含笑地把我扶稳后,我才顿悟过来,急忙伸手拉严了风衣,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流氓!”
他也不恼,只是蹲着身子帮我拔高跟鞋。男人的力气到底是大,只可惜鞋子是拔出来了,但鞋跟断了。我从他手上一把夺过,也不顾鞋跟,直接踩在脚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趔趄着走开了。
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不然我送你啊,你去哪儿?”
我想拒绝的,可低头一看自己的狼狈样,还矜持个屁啊!简直想哭!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他绅士地为我拉开门,正要上车,前方一道刺眼的光照射过来,我忙扭开头,伸手遮在了眼前。片刻,那光暗了暗,我的视线渐渐恢复,只见一个颀长身影,正从那光芒中信步走来。
“林乐遥林小姐。”冰冷生硬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蹦了出来。我心中一紧,遮在眼前的手慢慢地垂落下去,眯眼看去,钟越正双手插袋,逆着光站在车前不远处。
我愣了愣,直到身边人的提醒,才霍然回过神来,干干挤出一抹微笑:“钟总。”
他不置可否地略一扬眉,淡淡应道:“公司外,不必太过客套。”
我从善如流:“钟先生,这么巧……”
“怎么没见到肖慎?”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一旁,虽脸色如常,语气里却有不悦的质疑。我顿时领悟,却只凝眸注视着他,静而不答。
对峙良久,我终于妥协,却突然意气用事,堆起笑容说道:“忘记介绍了,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总钟越,这位是……”我一时卡词,却瞬间急中生智,“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姓名?我妈忘记告诉我。”
“崔峥嵘。”身边的男人对我倏尔一笑,我却没瞧见其中的深意,略一点头便迎向钟越探究的目光:“嗯,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刚刚碰到面,没想着就遇见钟总了。”
我本还心忧,可这位崔先生却并未拆穿,反倒还同钟越颔首致意,引得对面的男人,目光如炬,分明是动了怒。我偏头看向笑容稳妥的崔峥嵘,暗暗感慨,这哥们儿定是见过市面,如此从容不迫,配合得天衣无缝。
正在我面露崇拜之色,钟越的声音却冷冷响起:“肖慎知道?”
我皱眉,恼意再也压抑不住,下一秒已经口吻不善:“钟总,不,钟先生,既然您也说了这是公司之外,那么您似乎不太适合干涉员工的私生活。如果您是作为肖慎的朋友来向我质问,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跟你解释太多。”
疲惫爬上周身,我转身看向崔峥嵘:“我们走吧,麻烦您了。”
一头钻进车内,可没等崔峥嵘坐上驾驶座,钟越竟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声音沉沉:“下车。”
我仰头看向他,好看的面孔上,是山雨欲来的气息,眼神里有着重重的戾气。我奋力挣脱开,轻轻掸了掸被他弄皱的风衣袖口,随后礼貌地对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和崔先生还有约会,我……”
“下车!”他隐忍着怒气,我却面露微笑,朝着驾驶座上的人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下一刻我就被钟越给揪了出来,他的力气很大,无奈我的高跟鞋一只高一只低,趔趄前行几步,差点直接栽倒在他怀里。幸而我反应敏捷,迅速伸手,及时地堵在了他胸口,我松了一口气,他却拧住了眉。
我站定脚步,回头对着车内的好心人报以一笑,在耳畔做出手势:“真是抱歉啊,崔先生,不如我们再联络吧。”
车子从我身边驶过,我重重吐出一口气,看向站在我面前的人:“钟总钟先生钟大公子,请问您到底想怎么样?”
钟越怔了怔,瞬间沉默下来,眼神中也闪过当初被记者围攻时的迷惘。在我几番追问下,他深深皱着眉头,表情别扭地移开了视线,良久才沉吟道:“适当的时候,收收心吧,肖慎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我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走远,来不及思考他话语中的含义,我的脾气又上来了:“钟越!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