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夜噩梦缠身,第二天就起晚了。初上班就迟到,我有些心虚。才进门,阿真小心翼翼地叫住了我。阿真就是前台的苹果小姐。

我问她:“怎么了?领导找我?”

“欧姐让你联系电台那边的活动,你还没跟人确定吧,她早上过来催了!你抓紧时间啊,电话我写在便笺上了,省的你再找人问。”阿真将小本子递给我,上面记录了一串数字。

我拿着本子贴上唇,飞了个吻,扬起眉喜道:“多谢!亲!”

我给几家报社发去宣传通稿,才拨打了电台的号码。宋未来的首支单曲,很寻常的主打歌宣传,却被百般为难。我耐下性子跟对方分析:“未来本就是模特出道,现在也只接拍过几个广告而已,但以后还是想朝着多栖艺人方向打造,这首歌虽然制造粗糙,但凭借着未来的名气,不红也难。”

“我们不是不想做未来的歌,只是大家都清楚,她的名气来自于八卦绯闻。我有更好的主意,既然未来刚刚承认了这段恋情,何不如请钟先生一起做客电台,林小姐觉得如何?”

咝……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拒绝:“不可能,钟先生一直反感抛头露面……”

“可是我记得他在出国之前,经常面对各种媒体,当年他订婚的时候,还曾做过个人专访。”

咝咝……我冷汗涟涟:“但现在,钟先生似乎不大方便……”

“林小姐,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您不如先请示一下钟先生?”

她咄咄逼人,我连连败退,最后只得悻然妥协:“好吧,我试试看。”

电话挂断,我颓然靠在椅背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欧姐的电话又追了过来,催着让我定下电台访谈的时间。我想到对方的要求,只觉得天旋地转,咬牙报出了原本谈好的时间,这才应付了欧姐。可这下却是截断了所有的后路,说服钟越,我必须志在必得。

找来阿真要到了他秘书处的号码,虚实打探一番,恰好钟越正在公司。我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朝着他的二十三楼而去,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情和凄凉。

想到上一次见面,我们不欢而散,所以这次去说服他,我可一点把握都没有。

秘书提前告知过,我直接被领进了他的办公室。临进去前,秘书小姐好心提点我:“最近钟总工作很繁忙,休息不够,脾气可能会差一点,你尽量长话短说。”

我点点头。

门咔哒一声关上,我背一僵,转着眼珠子偷偷打量起来。正对面的红木桌很大,皮椅是背对着门的,我隐约可以看到钟越的身影。百叶窗的帘子是关上的,光线昏暗,阳光下有飞尘浮浮沉沉。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钟总,我是企划部的林乐遥,想跟您谈谈关于宣传宋未来新歌的事。”

没有回应,皮椅依然纹丝不动地背对着我。

“钟总?”我提高了声音。

依然没有回应,即便是睡着,钟越也一直是警觉的。我迟疑着走上前,探头看去,他正紧闭着双目,呼吸均匀而绵长,正熟睡。他经历过集团破产和栽赃嫁祸,独自在国外隐姓埋名两年,此番回来,成立新公司,压力势必很大。

正打算离开,却听到他突然发出了声音,是短促的一声叹息,然后又没了动静。我僵了僵,见他并未发觉,便踮着脚尖打算撤退。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按断电话,钟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我犹豫了下,脚后跟一转,笑眯眯地迎上他绷着的脸:“钟总,我见您在睡觉,还是不打扰你了。”

他看着我,才睡醒的眼睛里,还有着朦胧的惺忪。仿佛前几次见面,他偶尔会闪过的迷惘。我突然觉得心中一动,喉咙发紧,却不知说什么。良久,他坐直身子,揉了揉眉头,才公式化地冲我招手:“什么事,说吧。”

我努力抛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把电台的要求仔细上报。果不其然,闻言后,钟越的眉头越来越紧,抬眼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冷笑起来:“这种事,你还亲自上来向我过问?”

我被他堵得不知所措,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钟总,我是这样想的,你们已经被拍到过多次合影,如果您能亲自出面的话,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他们跟我们签了独家访谈的协议,不仅仅是对宋未来,也是对我们公司很好的一个机会。公司刚起步,相比于宋未来,您更是公司的形象代表,如果是您亲自回应这么久以来的流言蜚语,我觉得一定事半功倍,所以我觉得可以考虑。”

钟越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打量一件东西,更确切地说,如同在动物园里观察一只猴子。在他的视线下,我浑身上下开始不适,只好干干开口:“所以,钟总您?”

“我觉得不好,我不喜欢,”他仿佛挑衅地看着我,见我神色黯淡,他才正色道,“既然我是公司的形象代表,那么我更应该塑造一种沉稳可靠的形象,而不是和小明星打情骂俏的老板,你说是不是?”

我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默默吐槽,你本来就是在和小明星打情骂俏!

就知道此行一定会惨败而归的,我放弃努力,低眉顺眼地准备告退,钟越却又开口拦住了我:“肖慎的手怎么样了?”

啊?我愕然抬头,半晌才反应过来:“都能开车了,他皮糙肉厚,不打紧的。”

“皮糙肉厚?”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正反复咀嚼着我的用词,并且神情很不愉快,“你这是试用心得?”

我再次被成功堵住,讪笑几下,摇头也不是,点头更不是,只能尴尬地盯着脚尖。

“你回去跟他说一声,周末我请他吃饭,车祸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赔罪。”他拿起一沓文件开始翻,作势要送客。

我急忙追了一句:“不用了,真不用那么客气,您那么忙,还……”话未说完,却受了一记白眼,我吞下后半句话,转而改口,“那你直接找他,我不一定有时间见他。”

“没时间见他?却有时间相亲?”钟越仿佛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眼神却是寒冷,“林乐遥,那我给你们时间见面,周末你也要来。”

“不是,我……”

“电台的事,你可以考虑让肖慎帮忙,我一向是个重兄弟的人,而且有点公私不分。”他再次翻起文件,发起了逐客令。

我默默退到门外,良久,才小声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谢谢。

钟越的手指动了动,在我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正要关门离开,他却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我:“这是你负责的,那么就按你说的做,我会全力配合你,不管是让我同她一起接受访谈,还是在世人面前秀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