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孤凤哀 第七章 众木爱芳春(第2/5页)
尤其对于永清公主瑾瑜,更是绕着走。
孙清扬则对太后在后宫里将自己架空,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妃嫔们在她跟前,该立的规矩一样也不能少,坤宁宫日常的供应,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短缺,她正好乐得逍遥,每日里只是陪着儿女玩耍。
要说忧心,就是担心朱瞻基的身体,他曾在宣德五年时,莫名晕倒过一回,经太医院会诊,查出说是不能沾羊乳,谁也不知道为何先前喝了多年都没事,突然就到了食用之后会要命的地步。
只有藿香知道,朱瞻基身体里的暗毒已经开始发作,羊乳不过是个引子。
若是一点都不沾,或许还能保些时间,这次发作之后,再沾羊乳,就会送了性命。
她只能隐晦地告诉孙清扬,过敏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要人性命,以后宫里头奉给皇上的食物,绝对不能沾半点羊乳。
从那以后,不管是在哪儿用膳,羊乳就成了皇上的禁食之物。
而妃嫔们明争暗斗数年,随着皇上的这一次晕倒,愈发白热化。
若皇上殡天,在宫里头无子可是要殉葬的,唯有爬到高位,或还有一线生机。
皇上若是崩逝,掌握后宫生杀大权的就是皇后,不,若皇上走在了太后前面,就是太后会决定她们的生死,所以有些伶俐的妃嫔,就投其所好,每日里吃斋念佛,企求太后高看自己一眼。
宣德七年,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三月。
宫里头的妃嫔们,仍然各安其位,这几年,别说龙嗣,就是各妃嫔的位分,也不曾晋过一回。
据传是皇后说为了早日帮助皇上实现四海升平的景象,后宫里头要率先垂范,缩减开支,不仅停了三年一选秀女,连宫里头也无一人得晋位分。
不再进秀女,少了竞争对手,是好事,可这晋不成位分,却很招怨。
可打着相助皇上的名头,谁也不敢有半点不服气。与君同忧,这是多大的荣光,有些晓事的妃嫔,甚至素衣布服,将自己的首饰选了贵重的,交与皇上充盈国库。
其中,捐助最多的,就是惠妃和丽妃。
那一日,朱瞻基从坤宁宫出来,没有乘步舆,只身后跟着一众宫人。
路过长宁宫,孙清扬先前居住之地,朱瞻基顿了顿脚步。
许是被这一行人的脚步惊动,梁下鸟雀扑腾着向天空飞去,朱瞻基踱步进去,见花圃里有人正在浇水,上百株垂丝海棠开着,宛如云霞。架上的紫藤叶子蔓蔓青青,爬满了一墙,从肃立给他请安起身的宫人中走过,穿过花径,朱瞻基在花树底下站立。
他的肩上落了几片花瓣,刚刚伸手拂掉,忽地听到一声微弱的叹息。
极轻极细,却端端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谁?”朱瞻基抬眼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闪过的衣角。
他一时恍惚,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是孙清扬穿过的衣裙,记得也是一个春天,她在树下弹琴,他吹箫相和,偶然相视一笑,宛若天上人间。
朝廷诸事频频,他到后宫里的时间并不多,而宫务繁杂,加之孙清扬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对他有时顾及不暇,两人难得能够单独相对,把酒谈心,朱瞻基有点怀念那些只属于他们俩的日子。
待他离开,何嘉瑜才从角落里走出来,默默望着关上的大门,眼底晦暗不明。
朱瞻基再次过来,就听到了婉转动人的旋律从琴弦上溢出,清澈的声音中带着些快乐,犹如花树底下少女的娇笑,活泼动人,听着淙淙铮铮,叮叮当当的,好像有个人正朝他走过来,没等他去抓住,又笑着躲闪开。
细心静听,那弦上如歌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琴音渺渺袅袅,绕梁三日,不绝如缕。
那琴声在有些寥落冷清的长宁宫里,听起来格外引人入胜。朱瞻基四处寻找,始终找不到弹琴之人。他回到前院,却见已经打着花苞的槐树上挂着一条锦帕,正在随风而动。
他取下锦帕,上面缕缕幽香,仿佛能够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在树下弹琴,忽然听到人的脚步,惊惶离开,仓促间掉了锦帕。
锦帕的右下角,绣着一枝海棠花,惟妙惟肖。
不久之后,又有人传,说是长宁宫里半夜会传出女子歌声,缥缈虚无,如思如慕,有人说是皇后怀旧,夜里去了长宁宫——
朱瞻基偶然问起,孙清扬却一脸愕然,还没答话,就被太子和三公主打闹的嬉笑声引开了注意力。
何嘉瑜对此一直沉默不语。
某个快要月圆的夜里,她来到长宁宫里,披散长发,身着一袭白衣,在月光下轻舞。
长宁宫留守的宫人,如同往日一般,被她叫人送了饮食,昏昏睡去,到了夜里,整个长宁宫,就像是她的府邸。
她本来就姿色出众,这样的打扮少了平日的艳丽,多了些清姿丽容,尤其是皎洁的月光将她整个人衬得风骨出尘,恍若天人。
她嘴里哼着曲调,细微而缠绵,于回旋转身间,眼角一瞥,发现长宁宫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像是突然受了惊,来不及逃开,她脚踩在舞裙上,顿时踉跄着向后倒去。
没有想象中落地的感觉,她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暗自深吸一口气,她仰面抬眼看到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
似乎受到惊吓,何嘉瑜眼眸泛起水光,如同含了雾气,一双妙目似能说尽万语千言。她轻轻挣脱开,向后退了一步,俯身跪拜:“臣妾拜见皇上。”
朱瞻基再次靠近,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问:“为何要到长宁宫里头来。”
“臣妾喜欢这里的海棠,每到春天如云似霞,尤其是在月夜里,清冷的空气里可以闻见丝丝甜香,睡不着的时候,臣妾就常来这里,先前皇后娘娘在此住着时,臣妾就常来看。”何嘉瑜说完,垂下眼。
感觉到朱瞻基将她扶起,她再度抬眼,迎上朱瞻基深邃的目光,心中惶惶,却强作镇定。
在月光下绽放一个美丽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同那些年轻的妃子相比,已经带着沧桑,但在月光之下,细纹却看不清,反倒比那些个青涩的妃嫔,多一股风情。
这风情夹杂着清丽,是男人很难抵制的诱惑。
即使,这个人是君王,见惯了六宫佳丽,也难免一时被她吸引。
闻见她身上如兰似麝的幽香,朱瞻基有些恍惚。
他轻声说:“既然惠妃喜欢,以后,你就住在长宁宫吧。”
虽然没有封为贵妃,但何嘉瑜搬进长宁宫,却像一个暗示,戳着了一些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