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孤凤哀 第七章 众木爱芳春(第3/5页)
焦甜甜到孙清扬跟前嚼舌头,说惠妃僭越,竟然不经允许到长宁宫里头去。
孙清扬淡淡道:“那园子多年没有住人,本宫平日里常说可惜了好风景,如今惠妃住着,倒不辜负。她自小就爱海棠,为人又是‘秾丽最宜新著雨,娇饶全在欲开时’,她住进去,与那海棠也算相得益彰。皇上允了的,不就和本宫允了一样?”
焦甜甜讪讪,又说了一些闲话,方才借故离去。
见孙清扬望着窗外出神,燕枝开解她道:“皇后娘娘,想来是您这两年对皇上多有怠慢,所以他才会去宠幸惠妃。”
孙清扬转头轻笑道:“这后宫里头,不是这个得宠,就是那个得宠,惠妃得宠,至少知道分寸,比那骨头轻的要好。况且,这么些年,惠妃虽然一直无出,却也谨慎自持,她住那长宁宫,也好。”
“可是贤妃她们——”
“赵姐姐性子懦弱,本宫正是因为惜她曾经救过太子,更不能让她去坐贵妃之位,那个位子,谁坐上去,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本宫就是从贵妃之位上来的,深知艰难。贵妃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所以下面的人都斗鸡眼似的盯着,又不像皇后轻易不会被废,坐上去了时时如履薄冰。淑妃一早看得明白,叫本宫不用考虑她,她好当个逍遥散人。其他也就是丽妃能够与惠妃一决高下,焦昭仪她们,除非突蒙圣宠,不然没什么机会。这些年,皇上迟迟不肯立贵妃,就是怕宫里头的平衡打破,风波再起。”
皇上的意思不明朗,皇后又乐见其成,宫里头的人,就看着丽妃和惠妃两个使劲。
搬进长宁宫,何嘉瑜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仿佛她还在月光下跳那场华而不实的舞。她没想到这招险棋竟然被皇上接受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不久之前她的祖父过世,何家渐渐败落,她在宫里头得不到什么助力,往来人事几乎全部崩塌,耳目尽失,心里正在惶急,想不到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多,她竟已经住进了长宁宫,受尽宠爱。
世事无常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她看着铜镜里的人,银红色的贵妃华服,珠钗环绕,姿容越发艳丽,神采飞扬,不由满意地露出笑容。
笑容还未收尽,就听见身后宫女来报:“王公公来了。”
何嘉瑜屏退左右,王瑾毕恭毕敬地走进来,低声道:“惠妃娘娘,锦衣卫那边……”
他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出喧哗,何嘉瑜站起身,便见丽妃袁瑷薇迎面走进来。
王瑾已经闪身进了里间,袁瑷薇唇边扬起笑意:“惠妃真是姿色过人,到了如今的岁数,还能再得皇上赏识,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空,也好指点妹妹一二?”
何嘉瑜却一改平日的飞扬,微微低头轻笑:“不敢,袁妹妹丽色天成,宫里头谁人不知你得皇上欢心,这么些年,一直圣眷不断,姐姐要和你学才是。”
袁瑷薇眉眼一挑,眼神甚是犀利:“你有什么不敢,在长宁宫里装成皇后昔日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能够蒙皇上爱怜吗?”她突然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寒意,“你当皇上真相信你是为着那些个海棠,才去的长宁宫吗?皇上不过是想试试你的心性,偏你竟然轻狂地搬了进来。”
她瞧着满屋精致,轻蔑地笑道:“等皇上想过来了,只怕这长宁宫,你未必能够住久,抓紧时间享受这些好日子吧。”
何嘉瑜低头垂目,一派温婉,摆出逆来顺受的样子,袁瑷薇扬了扬眉,轻声笑道:“姐姐也不必紧张,说不定你真有这个福气,能够长居呢。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你得了这样的好处,我自然要来给你道一声贺,只不过……”
她顿了顿,何嘉瑜心里一突,就听到袁瑷薇低声道:“我听闻姐姐在打听一个人,这几日王公公频繁打听锦衣卫的事,想来因为姐姐的祖父过世,消息不像从前灵通,姐姐挂念的那个人,突然没了音讯,所以着急吧?”
看到何嘉瑜惊讶的神情,袁瑷薇笑容愈加灿烂:“你让王公公查的人,可是叫马明飞?”
听了袁瑷薇的话,何嘉瑜顿觉心中一窒,袁瑷薇眼风扫了扫她的神情,眼眉往上挑了挑,唇边泛起冷笑:“这事儿,妹妹我知道许久了,一直以来,都没有说出去,想来姐姐是该承妹妹这个情的。”
她附耳到何嘉瑜跟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姐姐你可千万要小心,可别让皇上知道,这么多年,你睡在他的身边,心里头想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
而后袁瑷薇畅快地笑起来:“别的没什么,只希望姐姐得意如愿的时候,别忘了给妹妹留些余地,怎么说也是见面三分情,咱们同时入宫,这都快二十年了,毕竟情分不同吧?其实妹妹是觉得姐姐长情,所以帮你瞒着,那人那事都过去了这么些年,你竟然还能念念不忘,可真不像你的性子啊!这么长情的惠妃娘娘,想来对妹妹,也不会薄待的。”
说罢她甩袖而去。
王瑾从里间转了出来,看看神色有些惶然的何嘉瑜,问道:“惠妃娘娘,还要查吗?”
何嘉瑜咬了咬牙,说:“有劳公公,本宫总要知道他平安无事,才能放心。”
王瑾叹了口气,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何嘉瑜还记得在她入宫前,曾有一场大火,将何府烧了半边。
若不是救得及时,只怕连她都会葬身那一片火海。
饶是如此,两个姨娘还有她的弟弟及一些下人,都没能逃出来。
祖父当时很得圣宠,是锦衣卫里,仅次于纪纲的权臣,可惜树大招风,得罪了不少的人,那一夜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引得一把大火。
也是那个夜里,祖父劝她进宫,说要想保住何家三代富贵,只有她进了宫,当上娘娘方能保住平安。
不然,有朝一日,永乐帝崩逝,那些个何家的旧仇,还不知怎么会报复!
她自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敢想象到了家破人亡的一天,她为奴为婢,露宿街头。
即使是寒门小户,平安度日,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最终踏上了入宫的马车,路过马府时,她知道马明飞还在里面做着要迎娶她过门的美梦。
那会儿,她放下帘子,闭上眼,感觉心里像被什么掏空了一块,虽然她为了保全何家,保全自己,放弃了感情,但在心里头,始终存着马明飞——这个她在八岁时,就认定会嫁的男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只是,她在踏进皇宫的那一刻便知道,从此再没有回头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