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8页)

母亲忙凑到她身旁,关切地问:

“啊,是怎么痛法?”

“就是,像有个东西在动。哎哟,不行……”娟子说着坐起来,两手抱着肚子。

母亲一寻思,忙说:

“哎呀!是要生啦。日子还差几天,可是这些天你颠颠簸簸地……这可怎么好,一户人家也没有……”

母亲急得不知怎么是好,忙叫娟子躺下,给她抚摸着肚子。娟子头上粗大的汗珠往下直滚,急得悄声哭了。

花子等人闻讯都奔了过来。母亲忙张罗着把被铺平些。花子和几个女人帮着把娟子放躺好。看不见,也没灯点。只好用床被围起来,秀子去找块松树油点着放在里面。

母亲和花子等人忙着在接生……

那德刚本来和大姐睡在一起,朦朦胧胧地被母亲推醒,叫他跟四大爷坐到另一边。他不知是怎么回事,以为姐姐病了,吓得不行。一会儿,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他忙说:

“爷,解放哭啦!”

四大爷笑笑说:

“不是解放哭,是你添了个小外甥。你要当舅舅啦!”

“啊!小外甥?在哪拾到的?”他惊讶地问。

“你姐拾的呀。”

“她生病啦,哪也没去,和我在一块睡的,怎么拾到的?”德刚一本正经地说,“爷爷,俺妈说,我是俺爹早上拾粪,在沙河里拣到的哩。”

四大爷笑着说:

“你这傻孩子,你睡着的时候,你姐在柴火堆里捡到的呀。”

周围的人都吃吃笑起来。

近处响起脚步声,有人向这边走动,大家立刻沉静下来,屏住呼吸。

母亲正在包裹刚生下来的胖胖女婴儿,闻声忙吹熄亮,紧紧把孩子贴怀抱着。

来的是王东海。他找了一整天,才算碰上老百姓。他实在饿得难挪步了。

大家见了,都高兴得了不得,忙打听其他人的消息……一听说留下的同志都牺牲了,人人痛哭失声!……

王东海和着雪吞着炒面,真是又香又甜,足足吃个饱。

母亲关切地说:

“你还穿着这套军装,这怎么了得?快换换跟俺们一起跑好啦!”

“王连长,你跟我们跑吧,大家掩护你。你一定要跟我们在一起!”花子恳切地说。

“大哥哥,你别走!你走了我们再被鬼子围住,就没有人救啦!”德刚央求道。

……

人们的亲切挽留,使王东海感到全身充满了温暖。他激动地说:

“谢谢大家的好心。大娘,你们待我可太好啦!”他紧搂着德刚的腰,对孩子也是对众人说:

“小兄弟,我一个人挡不住这么多鬼子。是死去的那些同志——你的好哥哥们救出大家的。小兄弟,就为要救你和更多的人,我才不能留下来和大家一起跑,我要去找部队。那时我就有力量啦,就可救你,救很多人,救咱们全中国了!”

花子找出老起的两件衣服,帮着给王东海换上。当王东海向衣袖里伸胳膊的时候,她注意到那胳膊不灵便,仔细一看,惊叫起来:

“哎呀,王连长!你胳膊还伤着呢!”

“啊!”人们一齐惊讶地瞅着他。

“这不要紧,没动着骨头。”王东海微笑着宽慰众人。

花子吱啦一声撕开包袱,把他原来用破布草草包着的伤口重新扎好。当花子看见那血红的一块伤口时,心里一阵痛楚,忍不住滚下泪珠,手都颤抖起来。可一看王连长,他却一点儿不动声色。花子深深被感动了。唉,天下有这样的坚硬人哪!

王东海再次谢绝大家的执意挽留,但被众人强制着拿了一些干粮,一个人走去了。

送走王连长以后,母亲同花子等人商议一番,准备回到村里去。据王连长的估计,大队的敌人已过去,敌人不会再那样密集地进行围攻。再说刚生育过的娟子和婴儿,怎么能在冰天雪地里长待下去?连好人也受不住啊!

四大爷和几个男人先回村探听一下,说没有鬼子了。于是,大家连夜搬回村……

孔江子同王流子领着一伙伪军,跟着一队鬼子从东返回来。敌人要从原路运送抢来的物资和抓到的人,回到据点里去。这就是王竹要求庞文没烧王官庄的房屋,等回来再清洗的原因。可惜他王竹一去永不还了。

伪军们在前面开路。走到一个村头,见小树枝上,挂着各种鲜艳夺目的小布袋,在雪的衬托下格外诱人。伪军们哄的一声抢上去。王流子不让众人拿,大声叱骂着,用皮带抽打去抢的人。

孔江子对王流子最有仇,王竹在场却不敢出声。这时看着就不顺眼,刺燎燎地说:

“何必那么凶?都是弟兄们,客气点吧。”

王流子却连他也捎上了,凶狠地骂道:

“他妈的屄,你也装样!看你整天不带劲,想投八路去?”骂着又去赶人。

孔江子心里一阵收紧,不敢发作,忍气吞声,悄悄地骂了一句,也去扯下一个小布袋。他打开一看,嘿!里面有个熟鸡蛋,还有一封信和反正宽大的证明书。他忙藏进口袋里。

这是妇救会做的“瓦解袋”,里面装着有的是伪军家属劝亲人反正的信,有的是讲抗日道理和敌我形势的信,每个袋里都有人民政府盖章的“反正宽大书”。这能使伪军们了解人民政府的宽大政策,使受欺骗的人明白真相。

尽管王流子打骂,很多人还是把“瓦解袋”藏了起来,狼吞虎咽地吃了里面装的鸡蛋、烙饼、红枣……之类的食物。

敌人走得筋疲力尽,抢不到东西吃,肚子饿得直叫唤。他们费好大力气爬上一座山梁,正走在傍山险路上,突然几声轰响,大地开花,泥土夹着雪片冲天升起。接着从山上传来枪声,喊杀声。敌人都慌了,朝山上乱打枪。停了一会儿,山上的枪不响了,地雷的硝烟和炸起的尘埃也消散了,这才明白是游击队或民兵的袭击。可是在陡壁下,能有什么办法去追赶他们呢!

孔江子擦了一把冷汗,心想:“好险啊!幸亏我早有防备,走在最后面,要不……”他听到前面一阵叫嚷,走过去一看,嘿!王流子的头被地雷炸去一半,一条腿也无影无踪了,像堆烂骨头躺在路旁。一丝松心的笑影立刻出现在孔江子脸上,可一听到鬼子中队长的叫嚷,他马上板起脸孔,大骂伪军熊包,赶快开路……

在到王官庄的路上,逃跑了十几个伪军。

人们太麻痹了,也太疲惫了,夜里都睡得死死的,直到敌人进了村还没察觉。

母亲被猛烈的打门声惊醒。她知道事情不好,急忙叫起孩子们,自己穿上衣服出来。听见村里到处是打门声,哭喊声,惨叫声,零落的枪声……母亲更加紧张,问道:

“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