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传世良医(第5/6页)

男村民低声说:“翁大夫,事不宜迟,你要按我说的做……”

两个日本宪兵已经走到跟前。翁泉海站起说:“按我说的,去抓药吧。”

男村民背起那女人朝军车走去,女人搂着男村民的脖子。翁泉海、高小朴及两个日本宪兵跟在后面。男村民走到车厢旁时,女人突然从他怀里拔出手榴弹,扔进军车车厢内。他俩迅速趴在地上,翁泉海和高小朴也赶忙趴在地上。

手榴弹在车厢里爆炸。同时枪声响了,两个日本宪兵中枪倒地。路边林中,四个村民打扮的游击队队员持枪射击军车内的司机和副驾驶的宪兵。

浦田高声喊:“赶紧开车!”轿车司机启动汽车朝前飞奔,车胎被地上提前插好的钉子扎爆了。汽车歪歪扭扭撞向路边树丛。汽车内,浦田满脸血迹,望着窗外的游击队员。浦田深知在劫难逃,就在汽车里开枪自杀了,车窗上溅满鲜血。

游击队队长走向翁泉海,握着他的手说:“翁大夫,我们是苏北抗日游击队的,受葆秀同志所托,前来接应您。本来我们在灵霞观山下等你们,可没想到浦田把你们带走了,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你们了。”翁泉海问:“你们为何不去救葆秀呢?”

游击队长说:“葆秀同志没说让我们去救她,我们也是刚知道她被小鬼子杀害了。她知道我们力量有限,可能怕给我们造成更大的伤亡。我们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不能消灭在场的所有小鬼子,我们会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如今小鬼子全被我们消灭了,您就算回去,他们也没必要找您的麻烦。小鬼子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赶紧走吧。”

翁泉海搀着醉酒的高小朴走进翁家堂屋,翁晓嵘抹着眼泪激动地哭了。“这小子喝了顿大酒,舒服透了。没事,别哭了。”翁泉海搀着高小朴朝卧室走。翁晓嵘说:“爸,小鬼子来抓传宝,我本来把他藏好,可他跑得没影了。”翁泉海的身子晃了晃,翁晓嵘和翁晓杰搀住他。

翁泉海和高小朴躺在床上。高小朴睁开眼睛咕哝着说:“做了一场大梦。”翁泉海说:“要真是一场梦该多好啊!”

高小朴说:“是呀,前面是梦,后面是真的就好了。您既然去了,一定抱着必死的决心,您是把命掐在自己手里不会让外人碰的人。所以,我猜您一定会有所准备。”

翁泉海问:“你是如何把我的药偷去了呢?”高小朴笑了,他在给翁泉海平整着外衣的时候,偷偷摸走了他腰间的药包。

翁泉海说:“江湖玄术,死不悔改!胆大心细,玄术妙用,无畏杀敌,可敬可佩!往后我的事你少管,要是再敢背后插手,我绝不饶你!小朴啊,你既然回来,就别走了。”

就在这时候,赵闵堂登门拜访。翁泉海问:“闵堂,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赵闵堂调侃道:“我来看看你的魂儿还在不在。老翁头,你这命是真大啊。浦田把你抓了,游击队把你救了,他死了,你活了,真是人生叵测啊!用不用我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压压惊?”

翁泉海笑道:“我信不着旁人。”赵闵堂说:“那就换个你能信得着的人,孩子,进来吧。来,叫赵爸爸。”

传宝从外走了进来喊:“赵爸爸。”翁泉海问:“传宝,你管我叫什么啊?”

传宝说:“爷爷!”翁泉海笑着说:“老赵头,听清楚了吗?我比你长了一辈。”

赵闵堂自我解嘲道:“这……江湖大乱道,随便叫。”翁晓嵘拉着传宝出去了。

翁泉海问:“闵堂,你这闹的是哪儿一出啊?”赵闵堂得意道:“我掐指一算,孩子命里有劫。没提枪上阵,可保住了英雄的后人,我是不是英雄了一把?”

翁泉海真诚地站起说:“确实英雄了一把,翁某佩服,来,我给你鞠躬。”赵闵堂站起身摆手道:“算了,别闹了,其实这事也有我夫人的功劳,那母老虎要是不答应,我也不能擅自做主。我跟她说了孩子的事,她掉了眼泪,心疼孩子啊,说人家翁泉海敢跟小鬼子头对头地顶犄角,咱们没那机会,没那本事,可总能背后伸伸腿,尥尥蹄子吧。”

翁泉海说:“闵堂,你不要说了,我今天把话放这儿,这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你就当收个儿子吧。”赵闵堂笑着说:“这话说我心里去了,我……我呸,你还是想长我一辈!”

翁泉海在郊外的一片空地上挖了一个土坑,他把葆秀的笛子和杨志坚的破帽子放进土坑里说:“传宝,磕个头吧。”传宝站在一旁问:“爷爷,为什么磕头?”

翁泉海说:“你要记住,你妈叫葆秀,你爸叫杨志坚,他们都是英雄。磕头吧。”传宝跪地磕头。翁泉海轻声说:“葆秀,葆秀,我心头的一块宝啊。”传宝说:“我才是我妈心里的宝!”

翁泉海说:“大宝小宝,都是宝。”他拿起铁锨,把笛子和破帽子掩埋了。

翁晓嵘搀着翁泉海走在街上散步,翁泉海说:“浦田死了,小鬼子被打跑了,你葆秀妈要是在天有灵,该多高兴啊!”翁晓嵘说:“我妈一定能看到。”

翁泉海叹气道:“晓嵘啊,我这一辈子做错了两件半事,一是对不起你们的葆秀妈,二是在给患者诊病的时候睡着了。那半件事就是,有一个人我只看清了他一半,现在看清了另一半。看清了好,且为时不晚啊!”翁晓嵘笑了。

上午,一张大桌摆在翁家院中,上面摆着茶水和点心。翁泉海、赵闵堂、高小朴、魏三味、霍春亭、陆瘦竹等众中医坐在桌前。赵闵堂和高小朴分别坐在翁泉海左右,传宝坐在正房堂屋门槛上玩小风车。

翁泉海站起身说:“各位同仁,各位老友,今天我把大家请来,一是日本小鬼子被我们打跑了,举国欢庆,我们也得喜庆喜庆。再就是好久不见,我很想念你们,想跟各位老友说说话。我翁泉海是个大夫,看了一辈子病,也经历了风风雨雨,九九八十一难。承蒙同道中人看得起我,给了我不少美誉,还给我挂了个小名叫‘名医’。可我不敢担此二字,要说医术,我不敢说精通,要说医德,我不敢说高尚。其实我的毛病也不少,这些年来浮躁过,武断过,固执过,偏激过,更糊涂过,为此,伤了不少人的心,也险些铸成大错。如今我老了,得选个接班人。今天,我当着大家的面,确定我的接班人选,这个人就是高小朴。”

众人望着高小朴热烈鼓掌。高小朴站起说:“师父,您请坐,我想说几句话。各位前辈,我师父能让我做他的接班人,这是他老人家对我的厚爱,而各位前辈能鼓掌喝彩,又是你们对我的支持。我感谢师父,也感谢各位前辈。可是我不想做我师父的接班人。我这样说,自有我的道理。我想先说说我爹。我爹做了一辈子铃医,走街串巷,饱受风雨。铃医有多苦?我爹说在家是个人儿,出门是条狗。去病家诊病,前脚刚出门,后脚棍子跟,一抬头,脑门还得迎上一棒子。为名医垫脚背黑锅,死了人,还得披麻戴孝摔盆扛幡,黑白两道一张饼,铃医就是卷在饼里的那根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