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空响炮(第4/4页)

现在没了炮仗,结婚变成了打地道战,这头悄悄送嫁,那头悄悄迎娶,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搬家的呢,进出毫无声响,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晓得,隔壁就添了户新客人。少了这点动静,叫干巴巴围观的人徒生尴尬,办事的也总觉不够体面,只好变着法子出声响。有人想出来搞车队鸣笛,结果吃了罚单。有人现场奏乐,这下倒便宜了沉寂多年的锣鼓队,吹吹打打又有活接了。赖老板越想越气。

敲锣打鼓,多少乡气,不晓得的还当是送葬呢,好跟千响万响炮比吗。赖老板手指一松,烟屁股从阳台缝里漏下去。

刚落下去,只听得砰的一声,耳边一阵余音。赖老板吃了一惊。不可能啊,我这是烟屁股,又不是炮仗卷,怎么炸得开来!还没回过神,紧跟着又是几声巨响,砰,砰砰。

躺下的人都清醒了。砰过五声,老老小小都穿上衣服,开窗开门来望了。顶楼窗口有人喊,河滩边!在河滩边!众人往南面河岸望去,什么烟火都没看到,天上仍是灰黑一片。

烫头刚往回家的路上走了没几步,一回转,循声赶去。她有点紧张,没想到自己一根弦崩了这么多天,竟在如释重负的时刻,突然被推到拉弓口上。冷静下来听,声音确实是从河那边几栋楼传过来的,也许岸边风大,火药味冲淡了,此前才会毫无察觉。

砰砰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烫头踩着声响跑过去。

赖老板站在阳台上,看着昏暗的小区渐渐苏醒过来,房间里,楼梯上,灯火通明。人们裹着毛毯,带上手电,纷纷踏出家门。有人想知道,谁胆子这么大,敢在风口上作对。也有人冲着烫头,要看她如何制止,如何收场。这种时刻,谁都不想错过。小孩子也跟出来了,一个个高兴地喊着。

炮仗声果真如同拉警报一样,把人逼出来了,往河边的防空洞跑去。路灯底下,人的影子重重叠叠,略带慌乱,又显得十分兴奋。烫头以身作则,像个引领疏散的人,跑在最前面。快一点呀!她给挤在人群中的组员发出信号。

砰砰声更加近,更加密集了,密得像人们加快的脚步,交头接耳的谈话。烫头和后面的人举起手电,往同一方向照去。捉牢了!

远光照亮了一个歪斜的背影,站在河边晾衣服的绳子底下,一手握着螺丝刀,另一只手,捂住弯曲的膝盖。身前一片气球在风中乱撞。红的,绿的,各色都有。

瘸脚阿兴挥舞着螺丝刀,像公园里玩打枪似的,击破眼前密密麻麻的气球。砰,砰,响声在河面回荡,飘远。戳破的气球皮飞起来,又落下去,像几百响的电光炮,点完了,安详地铺在地上。

小孩子呼喊着,扒开大人的腿,朝气球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