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2/5页)

关宝慧冷冷的说:“没多久。”

“我一天也没住过,王府还了得。”柳如丝的话里带着一些讥讽。

“我不太记事儿就跟我爸搬到珠市口了,在珠市口长大的。”

“那也是格格呀!”柳如丝半起身俯着夹菜,她穿着一件低胸的衣服,借着酒劲儿,铁林的眼睛老往她领口里瞟,关宝慧盯着铁林,铁林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媳妇,尝尝这洋酒,上次在这儿喝了点儿,特别地道。”铁林说着把酒往一个空酒杯里倒了些,放到关宝慧面前,关宝慧压着火,说:“你什么时候喝的,我怎么不知道。”

铁林视若不见,说:“就上次,来跟冯先生谈事儿,是吧冯先生?”冯青波没吭声,铁林开始张罗举杯,“冯先生,柳爷,从前咱们有什么不愉快的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就是一伙儿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柳如丝没动弹,她笑了笑,说:“你那两个兄弟怎么办?”

“兄弟归兄弟,朋友归朋友。”

“你认为我们是朋友了。”冯青波的话里难掩厌恶道。

“我的底您知道,你们的底我知道是知道的,但忘了,咱们还不是朋友?今天我特意带媳妇来也让媳妇踏实,省得她一天到晚担心您又要杀人。”说着,铁林转身对关宝慧,说:“媳妇儿,经过这一次我算明白两件事儿,第一件得自己硬气,有底子,冯先生和柳爷才跟咱们做朋友;第二,得知道谁让咱们硬气的,以后干什么都得向着谁。”

关宝慧看着铁林:“谁让你硬气的?”

铁林笑着看向柳如丝和冯青波说:“那肯定是柳爷和冯先生呀。”说着,铁林又瞟柳如丝领口,关宝慧目光从铁林脸上收回来,勉强笑了一下,说:“说白是人家落架了,不然也犯不上跟咱们坐一块儿。”

柳如丝看着关宝慧阴着脸的样子却不生气,反倒妩媚笑着说:“还记着那一嘴巴呢,我都过去了。”

关宝慧顶嘴说:“我是挨的,你是抽的,你当然过得去。”

柳如丝也不真的恼怒,反而有种逗弄的乐趣,说:“你还真挺来劲。”

铁林有些醉意,跟关宝慧嚷嚷道:“媳妇,都过去了,柳爷上次还说把这楼给咱们呢!”

“小楼是我爸的,”柳如丝说:“喜欢得跟我爸说,要不带你媳妇上楼转转?”

“带她转转,正好我跟冯先生说两句,宝慧?”关宝慧不情愿地站起来,铁林满意地看着柳如丝和关宝慧走上楼梯。

冯青波见桌前只剩自己和铁林两个人了,先开了口,说:“刚才你说知道的事忘了,其实不用忘。”

铁林没明白:“啥意思?”

“你是什么人我很明白。”

铁林皮笑肉不笑地说:“您怎么总是不相信我呢?”

“我从来只相信自己。”

“那一开始为啥用我?”

“因为田丹。”

铁林自己又喝了杯酒说:“那我得谢谢她,没她我当不了这处长。”

冯清波突然死盯着铁林,显然他已经忍耐很久了说:“为什么不杀她?”

铁林的酒杯举到一半,悬在半空中,放下不是,喝了也不是说:“田丹?没死吗?你听谁说的?”

冯青波看着铁林不说话。铁林放下酒杯起身,解释道:“我真打了她一枪,您要不解气我再去一趟,现在是处长更方便了。”

冯青波摆摆手,说:“无所谓了。”

铁林皱了皱眉,缓缓坐下,说:“无所谓这话听着有点儿瘆人啊,怎么能无所谓呢?”

“沈世昌要投共,你呢?”

铁林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往哪边走,自己要杀田丹,投共肯定是不可能了,现在又得罪了沈世昌,只能硬着头皮跟冯青波干,说:“您干啥我就干啥。”

冯青波蔑视了铁林一眼,说:“我明天走。”

“不回北平了?”

“对。”

关宝慧打量着柳如丝的房间,装作毫不在意,手却忍不住碰向梳妆台上的女性用品。这些柳如丝都看在眼中,还嘲讽地说:“格格出身,你还没见过这些东西?”

关宝慧收回手,说:“没见过,但不稀罕。”

“这房间还没王府一个丫环住的房间大吧?”

“我没住过王府。”

“别不好意思,我是偏房生的,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我想啥?”

“心里想,跟着铁林这么个窝囊废,不知哪朝哪代才能住得上这房子,用台子上的那些东西,挨了一嘴巴一辈子得咽肚子里,我跟你说今天我心情还行,本来打算给你们脸的,是你不知上下地多了那么一嘴,我落架了是吧?落架了个头也比鸡大。”

关宝慧听她说到了心眼里,恼羞成怒地说:“你说啥呢!”

“小声点儿,”柳如丝依着床边坐了下来,眼神瞥向关宝慧,“急了你看铁林坦朝谁摆脸色,别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铁林和冯青波互相看着彼此,都没动筷子。铁林收起了谄媚的嘴脸,像是个讨价还价的商人,说:“您走了我怎么办?”

冯青波不想看他的表情,嫌恶地说:“与我无关。”

铁林心里七上八下的,说:“您这话说的,北平是要和了归共党?”

“你可以问沈世昌,他比我知道。”

“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儿,北平丢了,国军也能打回来,战略收缩而已,当年党国都退到重庆了不还是打回来了。”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所希望的,从组长到处长,随着官位的升迁,党国这两个字在铁林心中的份量也越来越重,那是他蚂蚁变大象的依托。

冯青波不说话,铁林继续说:“您跟柳爷树大根深,走到哪儿都有身份,有地位,我要跟你们走了,又什么都不是了。”

“你跟我们走?”冯青波挑了挑眉,短促地笑了一声。

“我想多了是吧?”铁林说着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白忙活一场,掏心掏肺地为他办事,秋收到了,发现粮仓空了。酒一口口下肚,铁林的心越来越凉,也越来越硬。

“铁林,你虽然救了我,但你在我这儿依然什么都不是。”

“总得是个啥吧。”

冯青波看着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心里更加厌烦了,说:“我是个坏人,你是个小人。”

“说话不用这么刻薄,您还没走呢,搞不好明天又有事儿求我。”

“不会有了。”

“您又过河拆桥。”

“你得到处长的位置了。”

“处长救你命了。”

两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冯青波觉得两人是等价交换,铁林却觉得自己赔了,甚至丧失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不知是酒精,还是愤怒的原因,让铁林的手有些抖,他赶忙把手放到桌下,握成拳。他低着头,看着虎口上细密的纹好像一张网。醉酒的铁林觉得那张网正在不断扩大,漫无边际,无处遁形,把自己兜头盖脸地罩在里面,他得出去,他暗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