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3/5页)

关宝慧和柳如丝此时从楼梯上走下来,关宝慧冲到铁林身旁扯他,说:“走,铁林。”铁林坐着没动,还沉浸在网中。

柳如丝笑盈盈地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楼梯,说:“铁林,你媳妇看了一圈房间,她受刺激了。”

铁林心中忿闷,说:“过几天这房我能住吗?”每当事情糟糕到无法挽回时,铁林总能被激发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痞气。怂就怂,如果怂能换回一栋小洋楼。

“我高兴就能。”

“听见了没媳妇。”铁林朝关宝慧示好地笑。

柳如丝也笑着说:“再坐会儿。”她并不想多留铁林,这只是为了彰显权力。

“我们再坐会儿,宝慧。”铁林冲关宝慧说,柳如丝坐到铁林对面,故意把领口拉得低低的,说:“娶个格格你够有福气的呀!”

“有福气,白天跟老丈人唱戏,晚上回去伺候得我好好的。”

“晚上怎么伺候,我不知道,唱两句来听听?”

“想听我媳妇唱戏啊?”

柳如丝看关宝慧笑着说:“还没听过格格唱戏,旗人下海唱戏那才是落架呢,唱一个,兴许我一高兴明天这小楼就归你们了。”

铁林挑畔地盯着柳如丝的脸和领口,柳如丝任领口敞着也不动。铁林看着柳如丝的领口,眼神里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柳如丝看着关宝慧,眼神里是另一种挑衅。关宝慧的存在让柳如丝对铁林的挑衅照单全收,铁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转头跟关宝慧说:“唱一段,宝慧。”

关宝慧没坐下,眼神里的怒火还未消,说:“这楼我是挺喜欢的,唱两句你们不嫌难听?”

“不嫌。”柳如丝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就两句?”

柳如丝笑着说:“两句就行。”

关宝慧运了运气,怒道:“换一楼就唱两句,那我也不唱,老娘是格格,落架不落脾气!走不走铁林?”

说完,关宝慧急匆匆地走出屋穿到院里,径直沿着巷子往外走,铁林见势,跟冯青波和柳如丝匆匆告别,从后面跟出来,来发动吉普车。

柳如丝见铁林夫妻俩离开了,喊了一嗓子在客厅外的萍萍:“萍萍,过来,收了给人送回去。”

萍萍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柳如丝看了看神色阴郁的冯青波,说:“别不开心。”

“没有。”

“从明天起,党国,我爸和田丹全不在了,咱们也过点儿清闲日子。”清闲日子是柳如丝的未来,明天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小洋楼不在了,蝼蚁不在了,那些赔笑算计也不在了,用这些来换一个冯青波,这个时刻柳如丝等太久了。

“好。”

“北平最后一宿,睡楼上吧。”

冯青波看了看柳如丝,那是一张精致又酸楚的脸,冯青波心里明白柳如丝的选择,也明白自己的心,自己必然不在柳如丝的未来里。她的未来他给不了,此刻也无法忍心断了她的念想,想了想,说道:“好。”

关宝慧独自沿着街边走,铁林慢慢开车并行着。铁林探出车窗冲关宝慧喊:“上不上车?”

关宝慧不搭理他,铁林不悦地说:“这次本来挺高兴的,又弄成这样。”

关宝慧白了一眼铁林说:“你高兴吗?”

铁林边开车边说话:“你上来说。”

“一顿饭你俩眼睛往哪儿看!”

铁林提高了嗓门:“我就看了,她能把我怎么着?”

关宝慧怒吼:“你不要脸!合着药劲儿都朝她身上散。”

“我当处长了,你该高兴。”

关宝慧听着心里更气了,想着自己在柳如丝那儿受的冷嘲热讽,觉得铁林这处长当的还不如不当,说:“你给他们唱两段就更高兴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这帮过河拆桥的货色。”

关宝慧哼了一声,说:“你愿意得很!”

铁林看着生气的关宝慧,自己心里也窝着火,他虽然当了处长,但眼前的北平马上就是共产党的了,自己仍然前途未卜,说:“关宝慧,我受别人气,你也给我气受是不是?我容易吗!从组员爬到处长,北平又要和了,受一圈劲你还不乐意,我图什么!”

“还不如当个组员呢!”

“继续成天在你们面前当孙子!”

“那也比让人扇耳光好。”

“让他们往我脸上抽。”

铁林一脚油门,吉普车蹿出去不见了。关宝慧继续向前走,起初还感到忿然,渐渐地感到了孤单。街上没几个行人,不知什么从地方传出一阵嘶喊,两个兵痞从临街铺子里蹿出来,背着一包东西往宝慧的方向跑来,铺子里追出一男一女,兵痞跑到关宝慧身边时包袱里的东西散了一地,大多是家里用的东西,瓷器在包袱里碎了。

路边男女大喊:“强盗!”

兵痞说:“老子打仗卖命拿你们东西是应该的!”

男女护着东西大喊:“强盗,叫警察去!”

关宝慧吓得直往后缩,兵痞拿着枪指着他们说:“打死你,开枪了!”

兵痞开了一枪,关宝慧撒腿就跑,吉普车加着油开回来,两个兵痞散去。马铁林的吉普车在空旷的大街上绕了一圈,下车他在街上着急地大喊:“宝慧!关宝慧!

刀美兰家的院子里有十几个狱警,他们有蹲着的,有站着的,扒菜吃面,便喝酒热闹,大缨子端着盆子提着勺跟在二勇身后,小声提醒:“小声儿点,别吵着街坊邻居。”

二勇把空碗递到大缨子面前,说:“还有面吗?”

大缨子甩出一个白眼:“再下去,真能吃。”

金海家,空荡的卧房,华子独坐,显得很拘谨。

金海带着刀美兰走到沈世昌家附近,看到胡同里沈世昌的院门洞亮着的灯,金海停在胡同口跟刀美兰说:“你回吧。”

“站了半天还说这句,都来了,我跟你一起。”刀美兰不踏实,心里生怕金海在出什么事,她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但有事了一起扛,是她能给金海的唯一安慰。

“不合适。”金海想了想说。

“有啥不合适的?”

“啥话你也接不上,也没个眼力劲,你进去反倒坏事。”

刀美兰想想金海说的在理,又问:“真的是田丹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

刀美兰困惑了,说:“刚说田丹让你来的。”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金海自己脑子里都一团麻,说:“赶紧走,我说两句就回平渊胡同,狱里兄弟还等着呢!”

“田丹让你怎么跟沈先生说?”刀美兰还是不放心地问。

“告诉你,你听得懂吗?”

刀美兰看金海也没了注意,问他:“真没事儿?”

“沈先生跟田丹一伙的,有什么事儿?”

“不让我在这儿待着,那我去珠市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