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3/5页)

长根瞥着铁林,并不搭理。铁林盯着沈世昌,语速飞快地说:“田丹不在牢里,昨天出来了,如果一会儿您电话打过去她在,那是因为我大哥金海和田丹已经是一伙的。”

铁林说得笃定,在场所有人俱都震惊了,铁林又瞪着长根说:“别吓着我媳妇,让她回车上,咱们接着聊。”

沈世昌示意长根把关宝慧拉出去,关宝慧不想走,但被长根扯着胳膊带走。

徐天按着门牌号一路找过来,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追兵,他经过铁林的吉普车,看了几眼车,将信插入院子门缝里。徐天顺着胡同走远。长根拉开院门,见信掉下来。长根捡起信,跟关宝慧说:“你男人不是东西。”

关宝慧悻悻地反驳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柳如丝在里间将客厅刚发生的所有事情听得一清二楚,她皱起眉头听铁林的声音。“昨天田丹就出来了,在珠市口徐天家吃的饭,您从前杀共党的事儿,可不止冯青波和我知道,要把知道内情的人都杀了有些费劲。”

柳如丝听见客厅归于沉默,过了许久,沈世昌才问:“你想要什么?”

“看您想要我干什么?”

“你不是已经是北平站的处长了吗?”

铁林笑笑:“北平站都撤了,处长也是假的。当时就不该拦着您杀冯青波,他死活跟我有啥关系……您别这么看我,我也没想好要啥,东交民巷那小楼不错。”

柳如丝在里间冷笑一声,又听沈世昌说:“只是想要这些东西?”

“那不能,没身份,要半座北平城共产党一来也没了。”

沈世昌起身去拨电话,说:“接京师监狱。”

金海习惯用左手接起电话,却触到刚上药的伤口,没拿住话筒,砸到插簧,对一脸担心的田丹笑了笑说:“手还是不太方便。”

沈世昌摁着电话,阴沉着脸看铁林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胡说八道。”

铁林说:“您觉得我犯得着吗?我吃饱撑的,专门来得罪您这种大人物。北平站名册都烧了,把脑袋藏裤裆里过平头日子多好。”

“那为什么不过平头日子呢?”沈世昌问。

“您为啥非得在北平不走呢?”

沈世昌轻蔑地看着铁林说:“你能跟我一样吗?”

“想得一样。眼瞅换世道了,要出头就出个大头,跟您学学,世道怎么换也是不倒翁。”

“……我了解金海,田丹在牢里。”

“他是我大哥,我比您了解。”

沈世昌重新拿起电话拨号,又接了一次京师监狱。金海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这次他用右手接起来,说:“我,金海。”

沈世昌说:“刚才怎么回事?”

金海说:“不小心,没接住。”

沈世昌那边半天没声音,金海皱着眉头说:“喂?沈先生……”

沈世昌没有说话,铁林屏着气息。柳如丝听不下去了,从里间走出来,沈世昌捂住话筒,铁林没想到柳如丝在。她倒了两杯水走到铁林面前,柳如丝朝他嫣然一笑,铁林眼神暧昧,刚伸手去接,柳如丝突然变了脸色,把左手端着的一杯水全泼到铁林脸上,然后走回里间。

金海在电话里那边说:“沈先生,人已经带来了。”

沈世昌放开话筒说:“让她接电话。”

铁林运了半天气,抹了把脸,沈世昌看见长根回到客厅门口。

田丹接起电话说:“沈伯伯。”

“丹丹你还好吗?”

“信收到了?”田丹问。

“什么信?”

“您和我父亲的通信。”

沈世昌看向长根手里的信,招招手,长根过来递上信,沈世昌拆开看,问:“收到了,谁送来的?”

“华北城工部的同志。”

沈世昌示意长根到门口去搜寻,然后他控制自己的声音说:“信一直在城工部手里吗?”

“对,您保存好,父亲虽然不在了,但他最信任您。”

“你怎么知道怀中不在了?”沈世昌问。

“保密局北平站的铁林来过狱里几次,不难知道。”

沈世昌盯着铁林继续说:“还知道什么?也告诉我。”

“我方内部有奸细。”

“谁?”

“与您无关,今天晚上九点您到先农坛和城外来的人见面。”

沈世昌顿了一下,狐疑地问:“我去见面?”

“城外来的人必须见到我,我必须见到您本人。”

“为什么?”

“他们信任我,我只信任您。”

沈世昌思索着,他试图找出令自己不安的源头,说:“……我是说,为什么还要找我,明天何思源就要代表北平出城和你们接洽和谈了。”

“何思源是民主人士,您是华北剿总军方的人,我们需要换防部队编号和改编撤军步骤。”

沈世昌看着铁林在用餐巾擦脸,说:“九点,先农坛。”

“是。”

“让金海接电话。”

金海接过电话,沈世昌吩咐道:“晚九点,带田丹到先农坛。”

金海说:“好。”

沈世昌那边先挂了电话,金海也挂了电话,田丹奇怪地看着他,金海慢慢皱起眉头,说:“怎么了?”

“他说什么?”田丹问。

“叫我九点带你去先农坛。”

“没有再说什么?”

“没有。”

田丹脑子飞速转动,说:“他让你把我带出监狱,你很爽快就答应了。”

“有啥不对,他知道我听他的。”

田丹找到症结所在,说:“马上就挂,他好像早知道你会答应。”

金海怔着,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被凉意攫住。

客厅里,沈世昌审视着坐在对面的铁林,铁林身上的怯懦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小人得志。他讨厌这样的人,但他需要相信铁林,他问:“什么时候看见田丹、金海和徐天在一起?”

铁林将餐布揉成一团,扔到桌上,说:“看见就没戏唱了,今天早上,他们躲着我,以为我不知道。”

沈世昌看着铁林半晌,慢慢地说:“……金海,徐天,你们三个是兄弟。”

铁林点了点头,沈世昌将话说的直白。“来我这里是要出卖兄弟了?”

“兄弟是啥?您有结义兄弟吗?插香时候说的那些话大家都知道,您信不信?您肯定信自己,信别人不找死吗?”

沈世昌被他的道理说服了,他在心里重新认识铁林,说:“你能为我干什么?”

“封口。”

“杀兄弟?”

“那不能够,连亲带故一大串也杀不明白。嘴长在人身上,得自己合上才稳当。刀子再快也没嘴快,您要投共总不能把珠市口、大栅栏、京师监狱的全杀完吧?”

沈世昌的眼神犀利,问:“嘴怎么闭上。”

“让田丹死在我两个结义兄弟手里,让他们跟您一样,共产党来了大家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