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4/5页)

沈世昌知道铁林在跟自己谈条件,他想知道铁林到底想要什么。铁林笑得诚恳,还带着点不好意思地说:“您树大根深,给我点荫凉。”

金海坐回沙发上,按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田丹也坐回来,轻轻地问脸色不好的金海:“你们仨兄弟感情很好吗?”

“挺好的。”

她咬了咬嘴唇,又问:“你帮他杀人,徐天知道吗?”

金海摇摇头说:“没想着让徐天知道。我跟天儿不一样,我手上沾着血,所以得走。”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来,随后探进华子忐忑的脑袋,金海跟田丹说:“外面天黑了,您在椅子上休息会儿,晚上还得办正事。”

金海往门口走,华子、二勇几个狱警在走廊候着。金海出来带上门小声地吩咐说:“二勇,带几个人把小耳朵提出去,领着他去找他那帮兄弟,让他发话别跟徐天过不去。”

二勇犹豫地答应了,金海叮嘱他完事儿再把人带回来。

二勇为难地说:“老大,人带出去就带不回来了,小耳朵那帮人……”

“带不回来算我的,我签出狱单。”

二勇瞟了眼华子,点了点头。二勇和几个狱警离开,走廊里只剩下华子。金海吩咐他去弄点吃的上来,华子刚想走,又被金海叫住:“等下,再挑二十个手黑,牢靠的兄弟,晚上跟我去先农坛抓人。”

“老大,抓谁啊?”华子问。

“剿总的沈世昌。”

华子吃惊地愣了两秒说:“高级参议沈先生?”

“别问了,准备叫人去。”

华子站着没动,他想了想,还是把话说出来:“田丹跑出去,平渊胡同转一圈,没事人儿一样又回来,还在您办公室待着……”

“怎么了?”

“兄弟们都在下面说呢。”

“说不了几天大伙儿就明白了。”

华子担心道:“您先让我明白明白。”

“你信我吗?”金海看着华子,华子点了点头,但仍旧忐忑地说:“信是信,但京师监狱正归沈世昌管,抓他那不是反了吗?”

“就是反了。”

“为啥?”

“因为那人对党国对中共都是个坏人。”

“抓了他,狱长还是您吗?”华子小心地问。

“现在还是。”

华子咽了口唾沫,转身下楼,说:“我去备人。”

沈世昌克制不住,发出冷笑,说:“但你们还是兄弟,我怎么信你。”

铁林丝毫不在意,掰着手指把件件往事说给他听:“我没爹没妈,就一媳妇还是二婚的。插个香本来指望有兄弟帮衬,结果啥也没有不算,还成天感觉住在两兄弟屋檐下,处轻了没面子,关系近了没资格。去狱里审人不让,当哥哥的绕过我找冯青波找您卖好,大嘴巴随便往我媳妇脸上招呼,媳妇是个啥?媳妇能换,但没换的时候媳妇的脸就是我的脸,这理儿当哥哥的压根儿不想。您挨过兄弟揍吗?揍完没事儿一样,还说以后不当我是哥哥了。我也想仗义,弄一堆金条不当回事儿,散了保兄弟太平,多仁义啊。但是不是得先让他们落在我手上,我说啥就是啥。人有底气了才能仁义对吧?”

沈世昌看着铁林半晌没说话,铁林泄了气,说:“我说这些您可能听不明白。”

“能听明白。”

铁林像是被鼓励了一样接着说:“党国就那么回事儿,共产党也一样,风水轮流转,江山来回换,以后我就是您的人,您这棵大树不倒我就有荫凉。”

“凭什么金海会杀田丹。”

“凭俩女人,隔壁的刀美兰和他妹妹。”

“徐天呢?”

“那浑主的女人死了更浑,不过刀美兰是他女人的妈,一样。抓住刀美兰和大缨子,让他们干啥就干啥。”

“剿总方面我运作,委任你京师监狱狱长,明天任命下到监狱。南京国防部二厅方面,委任你为党国少将。”

这是铁林没想到的,曾经不敢奢望的一切都这么真切地摆在眼前,而且比想象的更丰厚更诱人。

沈世昌满意地看着铁林脸色变化,说:“你不是要做不倒翁吗?共产党如果进驻北平,京师监狱原狱长金海出卖女共党田丹,新任狱长反正投诚。党国如果反攻北平,保密局少将配合光复,有潜伏策应之功。”

“我做狱长,那金海呢?”

沈世昌故意说:“都做狱长了,还考虑金海?”

“我得问问,怎么说也是大哥。”

“金海只是一时糊涂,根子上是明白人,对吗?”

铁林想了想说:“对。”

“只要田丹死在他手里,他就是破坏和谈的囚犯,你的囚犯。”

“您想的还真周到。”

“两个女人在哪里?”

铁林说:“不用管了,这事我去办,北平站现在十个八个人还能调。”

“不用你办。”

“这会儿她们可能在司法处领尸体,明天徐天的女人下葬。”

“你去先农坛,九点金海要在他手下面前杀田丹。”

“您不去?”

“还用我吗?”

“得嘞!先农坛完事回来跟您报信儿。”

铁林站起来,他此刻觉得自己四肢百骸充满权力的能量,说:“刚才不知道柳爷在,她出来跟我打招呼,我也跟她打个招呼,不然不合适。”

铁林说着,门也不敲就进了里间,柳如丝站在窗边往外看,没回身。铁林看了一眼客厅,沈世昌不在视线内。

铁林走到柳如丝身边说:“以为您和冯先生已经走了呢?啥时候的飞机啊?”

柳如丝依旧没动身子,铁林的身体离柳如丝越来越近,他半低头毫不掩饰地嗅柳如丝的脖子,说:“东交民巷那小楼说着玩儿的,您别在意……”

柳如丝扭过身子怒视铁林,铁林稍稍站直,跟柳如丝拉开了点距离:“跟冯先生转告一声,铁林谢谢他,虽说他不把我当人,但没他我认识不了您……”

铁林说着就放肆地要伸手摸柳如丝的脸,柳如丝条件反射一掌抡过去,却结结实实被铁林挡住,铁林另一只手又摸上柳如丝的脸:“……没您也认识不了沈先生。”

柳如丝另一手扇上来,被铁林抓住,柳如丝挣扎着,但力气远没有铁林大,她怒视着铁林,但铁林毫不在乎。两人僵持半晌铁林才松手,笑着说:“您踏踏实实地走,往后沈先生就交给我照顾了。”

铁林离开后,柳如丝自己站在窗前大口呼着气。沈世昌走进柳如丝的里间,柳如丝揉着自己的手腕,脸色灰败。“怎么了?”沈世昌问得敷衍,柳如丝答得也敷衍:“没怎么,到点儿了,我该走了。”

“冯青波呢?”他问道。

“爸,知道什么男人最坏吗?没有最坏的,只有一个比一个更坏,跟你们比起来冯青波算好的了。”柳如丝最后看了父亲一眼,毫无留恋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