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2/3页)
接着又是一声响:另一扇车门也关上了,这次只是轻柔的“咔嗒”一声,好像做这个动作的人是为了对这辆车表示礼貌。
李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恐惧的驱使下,杜戈尔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脑子像犯了躁狂症一般飞速地转动,仿佛有人在他的血管里注射了大剂量的安非他命。
这已经不是二对一了,李扳回了劣势。杜戈尔不可能再更改那个为他量身订制的计划了。事态如何发展完全取决于阿曼达。他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一厢情愿,想当然地相信李会一个人来,认为李相信他们是天真的。
李是个行家,带个人来当然是为了掩护他。有那么一秒钟,杜戈尔想逃,跑到什么地方去都行,这个世界以外的任何地方。但是他跑不了。出口被李和他的同伴堵死了。
外面有脚步声——靴子踩在铺有鹅卵石的院子里。从门口滤进来的光被一个阴影遮住了。他先是看到了李,接着是泰纳佝偻的身体。
李迟疑了一下,努力适应黑暗的环境。
“他们的车在这儿。”他平静地说,但离他只有五码远的杜戈尔却在瞬间有一种错觉,好像李是在和他说话。“配电器的盖子。还有别的东西。”
这么说,李想切断他们的退路,这意味着——当然,他本来也没打算守信用。两个人慢慢向马车房移动,泰纳在李的左边,离杜戈尔更远的那边。
也是离阿曼达更近的那边。
这时,传来一种类似吹口哨的声音,一股空气吹过。一个东西从远处角落阴影中的椽子上向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人俯冲下来,速度太快,看不清形状。
在那个凝固的瞬间,杜戈尔看见李和泰纳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苍白,他们的脑袋猛地向左上方一抬,嘴巴像睡了很久才醒过来的人那样大张着。
杜戈尔的地狱引擎在运转。他的恐惧被骄傲吞没。
实际上,这是一个致命的钟摆。阿曼达蹲伏的那个地点和刚进门的地方中间有一根横梁,绳子的一头绕着那个横梁打了一个结。他们在长度经过精心计算的绳子的另一端拴了一块磨石,这是杜戈尔和阿曼达一起努力抬上去的。绳子从磨石的中心穿过,那里凿出了一个方形的洞,以前是用来托住提供动力的曲柄的。一把大镰刀绑在磨石上。刀就放在阿曼达身边,用一卷绳子控制着。她要做的是松开绳子,与此同时,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推这块石头,以提高导弹的冲力。
当刀刃插入泰纳的胸口,他的锁骨和心脏之间的那个点时,轨迹戛然而止。看到这里,杜戈尔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发明能达到预期的效果。重击之下,泰纳被向后提了起来,惊愕中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受到阻力,钟摆停止画弧线,并向后摆去。泰纳垂在镰刀口上,他不成比例的四肢像被主人突然放开绳子的木偶一般悬吊着,敞着口的大衣随着从门口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拍打着。泰纳的脚垂在身后,摩擦力将晃动的钟摆停了下来。
在刀刃碰到泰纳的身体之前,杜戈尔已经离开门后的那个藏身处了。当他的脑子还在用一堆艳丽的形象对泰纳与钟摆的相遇做出反应之时,他的身体已经盲目地向门口的那两个人影冲去。
李的注意力全在泰纳身上,等他发现杜戈尔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刚转过身,无意识地扬起胳膊想挡住那一击,活动扳手就重重地砸在了他没有任何遮盖的光脑壳上。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在那儿无声地晃了几秒钟。接着,他的身体一瘫,倒在石板地上,头皮上冒着血光。
杜戈尔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为什么杀个人这么容易?
阿曼达哼了一声,没说话。他转过身,见阿曼达从椽子上落下来,踉踉跄跄地向他走来。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两具尸体就在离他们几码远的地方。杜戈尔发现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过一会儿才会有。他只是稍微有点恶心。
“得把他们弄到船上去。”阿曼达向后退了一小步。
杜戈尔看着她,好像她说的是外语。接着,感官追上了语言,他点了点头。“过一会儿再说吧。等天黑了会更安全一些。搬运尸体有困难。把他们一直拖到停泊处纯属谋杀……”
他盯着阿曼达,惊讶于这些话竟然不假思索地从他的嘴里翻滚出来。然而,她大笑起来,他也跟着一起笑了。荒诞的感觉令人鼓舞。
突然,她不笑了。“马厩那边是不是有一辆旧的独轮车?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可以试试看,轮子能转就行。可以运两趟。”
杜戈尔悄悄溜回马具房,挑了大一点的那只手电筒。阿曼达跟在他身后。第二道门通向马厩的其余部分。他们走过空旷的散放圈[1],地上落了好几代的灰色鸟粪。独轮车在马厩的尽头,旁边放着一个压草用的石头辊子和一个脏兮兮的大画框,框是镀金的,里面没有画。后面,潮气凝结成的水珠在没有涂灰泥的墙上闪着光。
杜戈尔把手电筒递给阿曼达,接着把独轮车拉了出来。车架依然完好,尽管表面生了锈,车底下还有两个洞。车轮上包着铁皮。
他把独轮车推到凹凸不平的地面时,车轴摩擦支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轮子开始转动。
“没问题。”他说。
“可能有血。”阿曼达吞吞吐吐地建议道,“会从那些洞里滴到什么地方。打着手电筒也不一定看得见。”
“我们只要在船上过夜,在天亮之前完成最后的清理工作就行了。”
阿曼达表示同意,但显然没什么热情。
“都会解决的,亲爱的。”杜戈尔说,“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找一个暖和的地方。还得干燥。”
他推着独轮车再次穿过马厩。阿曼达打着手电,在前方引路。到了马车房时,他不自觉地扫了一眼门边的那两个人形,死亡将他们以怪诞的方式深度冷藏。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把头扭了过去。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这时阿曼达刚从马具房里走出来。他发现她的眼睛因为震惊而圆睁着,他还记得与此同时李张开双臂倒在了他身上。
等他回头看时,李已经变换了姿势。他粗壮的四肢以迅捷、顺畅、精准的方式移动,仿佛这个动作他排练过无数次。他的右手从蓝色的防寒服口袋里伸出来,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自动手枪。与此同时,他用左肘撑住脑袋和肩膀,左手托住右手腕,枪口坚定地对准杜戈尔。V字形的瞄准器后面,李的那双球茎一般的眼睛全神贯注。这个男人用两个胳膊肘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再次一动不动——现在,他以静止不动的姿势毫不费力地控制了马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