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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带来的异味附着在他的口腔里,他用牙刷快速地在牙周围刷了几下。突然,右上方补的那几颗牙疼了起来。上次去看牙医是在什么时候?他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准备沏茶喝,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挠了挠头,琢磨着自己等水开的这会儿应该干点什么。

答案是看书。马尔科姆有一本简装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四名人传》,书页已经被他彻底当成卫生纸了,因为他不赞同林顿·斯特雷奇[2]的观点。曼宁枢机主教和大部分弗洛伦丝·南丁格尔的章节已经被水冲走了,阿诺德博士和戈登将军至今仍完整无缺地幸存着。

然而,阿诺德博士也没能吸引杜戈尔。他只是联想起了罗辛顿学校,这条思路足以将他导向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

快到四点的时候,岸边的动静吸引了他的目光。杜戈尔把斯特雷奇写的这本书扔在桌子上,快步上了梯子,进入驾驶舱。来到户外时,他听到一个声音从岸边传过来。那个人大声吆喝着“啊——呵!”

他转过身,朝陆地上望去。在他看到梯子旁边那个向他做手势的矮胖身形之前,在他认出那个人是谁之前,一种出了问题的感觉悄然袭来。

菲利普·普利姆罗斯。

杜戈尔顺着水流将船飞快地划向“小便先生”。他忘了戴手套,夹克的扣子也没扣;他隐约感到寒气正往他的身体里钻。菲利普来这儿做什么?难道阿曼达和汉伯里被迫改变计划了?不可能出什么大问题,一定是这样。想到这些他很泄气——本来盼的是阿曼达,等来的却是普利姆罗斯,这就像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你的鼻翼因为烤牛肉的味道而微微翕动,结果却在盘子里发现了两片冰冷的午餐肉。也许其他人已经回房子里了……可是为什么要把“小便夫人”带来,看在上帝的分上!

救生艇的两只桨在摩擦烂泥时发出刺耳的声音。杜戈尔将船划入浅水区,溅起来的泥泞的旋涡几乎碰到了靴子的顶部。他很快爬上岸,觉得自己正在朝普利姆罗斯微笑。

“你好,比尔。”菲利普用围巾缠住自己的大半个脖子和大半张脸,还在这副打扮上加盖了一顶崭新的猎鹿帽。二者之间是伸出来的粉红色鼻子,给人感觉他是一只生了病的兔子。

“很高兴见到你,菲利普。”杜戈尔用慎重的礼貌回应他。他到底知道多少?“上船吧,外面很冷。”

“好啊,呃,不行啊……我说的是那条船。其实,我很容易晕船。你介意吗?”普利姆罗斯好像因为晕船而感到羞耻,好像他觉得不能上船和他现在这个临时特工的身份不匹配。

“那我们走走吧。”杜戈尔建议道,强忍住心中的不耐烦。普利姆罗斯点了点头,于是,他们沿着河岸不自然地慢慢走。

“嗯,”“小便先生”低语道(怕什么地方藏着麦克风?),“祝贺你,老伙计。我猜你们已经胜利完成了任务,无论以什么标准来衡量,这都是惊人的。”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没做什么。如果没有你,我们成功不了。”不管普利姆罗斯认为他们做了什么,杜戈尔都设法让他脸上的表情与谦虚高贵的表达方式保持一致。

“差不多是在吃午饭的时间,阿曼达过来看我,还有那个你知道来历的家伙。当然,她没向我介绍那个人——这样更好。不过,奇怪的是,他无意中说起我和他是校友。世界可真小啊!”

没错,这就是汉伯里的风格。于是,杜戈尔说,他也这样想。

“我不知道白厅还培养了这种类型的官员。这下放心了。阿曼达等那个人走出房间后对我说,他直接对部长负责,尽管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新闻……这儿泥太多了,路不好走,我们回去吧。”

普利姆罗斯终于提到了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好像出了什么事迫使阿曼达和汉伯里立刻去了伦敦。“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说你会理解的。”阿曼达让他把一个小包裹尽快送过来。他,“小便先生”,总是屁颠屁颠地为女士效劳……

这是一个厚厚的马尼拉信封,正面是阿曼达用圆圆的字体写的杜戈尔的名字。这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信封,汉伯里寄给他的那个。

杜戈尔对普利姆罗斯表示了感谢,说他不能留他了。“恐怕我得马上读一下这封信。”他晃了晃信封。也许结果证明这个借口是真实的。普利姆罗斯张了一下嘴,接着又合上了,因为他尽管难以克制地想要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内容,但最后还是遵守了谨言慎行的原则。

他们走回马厩的前院,菲利普把护卫者停在那里。他说,阿曼达告诉他这辆车可以让他用两个星期,一直到到期的那天。这不是好事吗?天色已经暗了,他的眼睛还在四处逡巡,像一名基督教的早期殉道者那样,不确定狮子在哪里。

杜戈尔试图安慰他。“我想,危险已经过去了。”接着,他意识到普利姆罗斯很可能正在享受这种戏剧化的生活,于是补充道,“基本上结束了,得等一两天才能确定。”这么说会让他高兴,他想。操纵他人可以是一种利他主义的练习,在某些方面而言。“小便先生”想起这件事肯定比想起他自己的事还开心。

他们站在院子里严肃地握了握手。

“我们学校见?”因为一直都在低语,普利姆罗斯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下个星期,可能吧。”杜戈尔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手上,那只手正在摸口袋里的信封。里面好像装了一大沓钞票,可是,为什么呢?“等这件事过去了,大家要聚在一起吃顿饭。我会保持联系的。”到了这个阶段,李的同伙会不会突然出来威胁他们?或者是警察?

杜戈尔向那辆护卫者挥手,后者则如机器袋鼠般猛地一蹿,向车道的方向开去。普利姆罗斯的离开无论怎么说都合他的意,但怎么感觉好像事情刚刚发生,他就被遗弃了呢?杜戈尔发现自己正在穿越黄昏,向小河边跑去,仿佛在逃离哈维沙尔庄园的荒凉,逃向“莎莉安”几乎通晓人意的怀抱。

跑到河边,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这种跳动生出一种痛苦的温暖,暖流传遍全身。

然而,他的脑子是空白的、冰冷的。他穿过水面向“莎莉安”划去,试图用一些无害的小念头将这片空白填满。今天晚上又起风了——他必须检查一下甲板上的一切是否安全;他很快就能喝到那罐山鸡汤了——他们不是在伊普斯威奇买了红葡萄酒吗?

来到客厅,他把信封扔在桌子上,忙着点灯、抻直睡袋,再给自己倒点白兰地和水。嗯,为什么不呢?

接着,他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内容,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