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剧场里所有的座椅都向上折叠着。
只有一个例外,从前往后第六排,正中间的位置。
有一个座椅被放下来了,整个观众席只有那一个椅子是放下来的。
有人在那个椅子上坐过,有人选择了那个座位,那是整个观众席中视角最好的座位。
看什么呢?
这可能并没有任何意义,也许那个座椅就是自己落下来的,座椅常会落下来,所有东西都会落下来,向下落是自然规律。你把可能向下落的东西排成一排,总有一个会落下来。
凯辛离开舞台,走下台阶,沿着过道走到第六排,取出手机,打电话报了案。
“我是乔·凯辛。维拉尼督察在吗?”
“他正在打电话。哦,不。他打完了。马上给你接过去。”
维拉尼在电话里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辛戈了。
“我是乔,听着,我在北墨尔本的一个剧场里,这里发生的事情需要我们处理一下。”
维拉尼咳了一声:“是蒙罗港的乔吗?从北墨尔本打过来的?你去大城市了,乔?说说吧,告诉我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给你地址。”凯辛说。
“你在搞什么鬼?”
“这里有血迹,新鲜的。”
“哪来的血迹?”
“跟布戈尼案有关。”
“布戈尼?”
“我认为是这样,没错。”
“在北墨尔本吗?”
“情况很复杂的,好吗?我现在是在向你汇报这件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打重案组的报警热线,你希望我那样做吗?”
“哦?听起来还真他妈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情,我会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亲自赶过来。地址是哪里?”
凯辛把地址告诉他后就挂了电话,他站起来打量着舞台,打量着布景板上重现的这个各各他山圣地[1]。然后他从观众席走了回来,沿着另一侧的台阶走上舞台,站在侧翼阴暗的角落里。
又是那股味道,他熟悉这个气味,但这里的更加浓烈,凉意又爬上他的后背、脖颈和肩膀,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气味跟那天早上布戈尼家客厅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嗅着那股味道,在周围仔细查看了一番,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牙关咬得紧紧的。在左侧,靠着墙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个铸铁的绞轮,上面有两个成直角的手柄,他向前走近了一些,一根缆绳从绞轮后面向上方的黑暗处延伸开去。那根缆绳绕在一个鼓形的卷轮上,再后面是一个棘轮,被棘爪锁着。
他弄了半天才搞明白这机械怎么运作。
那缆绳可以升起或降下舞台布景和聚光灯下的彩绘背景板,棘轮控制整个升降过程,避免布景一下子落到底。
缆绳后面还有什么东西,就在缆绳与墙壁之间,凯辛伸出一只手去,拽住了它。
那是一块破布,被揉成了一团,虽然有些硬,但仍然是湿的。
那股味道,他都不用凑过去嗅那块布,就知道是醋,那是块厨房用的毛巾,浸满了醋。
借着舞台的灯光,他仔细看了看那块毛巾,那东西颜色很深。
是血迹。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个问题:为什么棘轮是锁着的?为什么缆绳会绷得那么紧?
他往回拉那个铸铁卷轮,棘爪从棘轮上松开了,他转动卷轮,棘爪随即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缆绳被逐渐送出。
金属摩擦声中,一块布景降了下来。
他从布景板的板条缝隙向里面看,看到了一小块后面的舞台。噢,天哪!
光着的双脚,瘀黑肿胀的两条腿,上面蜿蜒着溪流般已然干涸的血迹,一条一条的,紧接着是乱糟糟的阴毛,瘀黑的躯干也渐渐在他的眼前呈现,双臂被悬吊着,身侧的肋骨下方还有个黑色的洞……
凯辛松开了绞轮,棘爪自动锁死了位置,缆绳不再送出。
那具干瘪的、裸露的、沾满血迹的尸体缓缓摆动着。
凯辛走下舞台离开礼堂,穿过前厅,打开前门,走进寒冷污浊的城市空气中,站在最上面的台阶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辆银色轿车拐进街道,沿着道路正中间直直朝他驶过来,停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两个前轮贴在路牙上,完全无视斜位停车的规则。
车前门打开了,维拉尼和菲纽肯下了车,一个皮肤苍白,另一个皮肤黝黑,如同两位殡仪服务员,眼睛一齐看向凯辛。
“发生了什么事?”维拉尼问,“怎么了?”
“在里面。”凯辛回答。
[1]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