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十四章 兽面惊魂(第4/5页)

兽面男子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我苍白的面庞,是悲伤、无奈,还是恐惧、绝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轻扬嘴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冰寒的匕刃划开了我的皮肤,剧痛,有温暖的液体顺着脖子慢慢流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预期的死亡并没有降临,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覆上我的眼睛,随后有温暖湿润的东西紧紧地压在我的嘴唇上。

我惊得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一颗心狂跳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摘了面具,吻了我!

我的眼睛被他结结实实地捂住,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和那隐隐约约熟悉的香味。

“别睁开眼睛,我怕我会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他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不杀我?”兽面男子的手从我的眼睛上轻轻移开,我紧闭双目冷声问道。

“以后喝了酒不要一个人躺在树下睡觉了,没人会再抱你回房了。”说完,他脚步一响,我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立在高墙之上,很快又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脖子上那道深深的血痕,我会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酒醉后的一场幻景。我轻抚着伤口坐在床上,脑中思绪纷纷。他昨晚这一刀如果再深一点,我就已经死了。可他最后为什么又改主意了?又为什么要吻我?

正当我想得一头雾水,胖丫推门走了进来:“贵女,看,我带谁来了?”

我抬眼一看,只见四儿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袄子俏生生地站在晨光里。

“四儿——”我来不及穿上鞋袜,赤着脚就从床上跑了下去,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家里出了点事,回来的路上又遇上大雪封山,所以才晚了。快,让我看看你,可是没好好吃饭又瘦了?”四儿笑着抬头看了我一眼,只一眼,她那明媚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了?脖子又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我这才反应过来,拿镜子一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眼睛肿得像杏子,脖子上凝了一长条的血痕,难怪会把四儿当场吓傻。

“我没事。”我揉了揉眼睛,尴尬地笑道。

“都是百里府那个庶出的贵女害的,好好的,非在大家面前说我们家贵女是山鬼变的,还骂贵女是贱民。”胖丫忍不住在旁边数落起来。

“胖丫,快别在这里添堵了,你去帮我看看隔壁的两个小丫头,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醒?”我努了努嘴推了胖丫一把,示意她先出去。

“贵女,你脖子上怎么了?天啊,你不是昨夜寻了短吧?!我就知道我不该回府,你可不能啊——”胖丫见了我脖子上的伤痕吓得脸都青了,号叫声震得我头痛欲裂。

“我没想死,你先出去,别乱说话。”我把胖丫推了出去,转身把门合上。

四儿的脸色很不好看,为了让她宽心,我只能从头到尾把太子府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连伍封把我骗进百里府、我借酒浇愁的事也说了透彻。

“我都说完了,你就别难过了,现在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嘛!”

四儿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只默默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浸了点昨夜喝剩下的烧酎,轻轻地擦拭着我脖子上的伤口:“这酒太烈,咱们不是说好以后都不喝的吗?将军那儿可能另有安排,你也别急着难过,好歹以后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嗯。”我咬牙忍着疼,轻声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家宰可跟你一道回来了?”

“大哥被征了兵,大嫂子很快就跟人跑了,爷爷气得旧病复发,所以在家里多待了一段日子,但现在已经大好,你不用担心。”

“你大哥被征兵?征到谁的军队里去了?”

“不知道。”四儿摇了摇头从我的绣盒里取了一条红色的绢带绑在我的伤口上,“上次公子利送来的膏药还留了些在府里,我待会儿回去拿,可千万别留了疤。”

“我皮肉好得快,你就别麻烦了。”

“我们俩打小就说好了,生病的那个要听话。现在你得听我的。”四儿语气强硬,我也就不再逞强。

“那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

等四儿走了,隔壁的两个小丫头还是没有醒,估计是昨晚着了那兽面男子的道。

此时,我的眼睛已经去了肿,便拿了个新绣好的香囊,去拜见那位红药贵女。

去的路上胖丫告诉我,昨夜红药贵女下令杖毙了一名侍奉阿芷的婢子。听说是那不长眼的小婢子私自带了男人进府,在院中私会时,又刚好被路过的红药撞上。结果,男的跑了,女的却没跑掉。

胖丫说的时候唏嘘不已,直说天下男人都不可信,可我却在心中暗叹,那可怜的小婢子应该是不小心撞见了红药与楼少康的情事,又因着她是庶女阿芷的人,才被红药下了杀手。

穿过几间院落,我和胖丫行至红药屋前。有婢子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袭湘色襦裙的红药就领着一个样貌还算可人的绿衣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看着有些眼熟,一番寒暄之后我才知道,她原来就是楼大夫的嫡女、楼少康的幺妹——绢。当日,在太子府夜宴之时,依稀记得便是她在府门口“山鬼”“山鬼”地叫我。

“我今年十八,绢今年十六,妹妹是我们三个中最小的。”红药执了我的手坐在窗前的毛毡上,微笑道,“伍将军怎么舍得这么早就把妹妹嫁出去?”

还没等我回话,一旁的绢便插了进来:“姐姐,你不知道,我们这位阿拾妹妹和公子利早就情意相投。因着她年纪太小不便出嫁,公子还特意到国君面前求了好几回。现在,连君夫人都知道,伍家有个让公子倾心爱慕的贵女。”绢的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挑拨之心昭然若揭。

“是吗?我说呢,妹妹如今都不满十五,公子这也太着急了。”红药脸色一僵,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我的手。

原来,我要嫁的人是他。

这两年,公子利待我一直很好,除了平常差人送些新鲜玩意儿予我把玩之外,上次我被箭镞伤到了额头,他也是一罐罐地往府里送药。可是,好归好,我待他却没有这个心思。现在突然说要嫁他为妾,心里只觉得荒唐。

“妹妹怎么都不说话,可是高兴坏了?”绢满脸堆着笑,殷勤地给我递了一枚干果。

“阿拾年纪尚小,情啊爱啊,还不懂。”我低头轻声回道。“果然还是个孩子。”红药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公子温柔体贴,‘情爱’两字再过几年你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