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十九章 巫童归秦

采药其实是个幌子。山谷前面的那片『迷魂帐』处处透着诡异,我和无邪稍有不慎就会步了燕舞和猎户的后尘。因此,我打算避开『迷魂帐』,从北侧的山崖翻出去。

无邪在我屋里住了下来。医尘其实早就知道他要找的人是我,因而见我们两个已经见面了也就没多说什么。

有无邪在身边,我的心情畅快了许多,没几天病就好了。于是,我向医尘提出要和无邪一同上山采药。老头子想了想,很爽快地同意了。

采药其实是个幌子。山谷前面的那片“迷魂帐”处处透着诡异,我和无邪稍有不慎就会步了燕舞和猎户的后尘。因此,我打算避开“迷魂帐”,从北侧的山崖翻出去。可华山之险绝非世人所能想象,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假借采药之名开始锻炼自己的脚力。

登华山犹如登天,我手脚并用爬了一日,整个人累到散了架,还陷在丛林里望不到天,最后,只能让无邪把我背了回去。

“无邪,我这个样子肯定是逃不出去了。”我泡在汤池里,全身酸痛。

“我背着你走吧,那样还会快点。”无邪满不在乎地说道,顺手捞了一捧水洒在身边的雪猴头上。

“吱——”雪猴被他烫得一阵乱叫。

“它怎么老跟着你?”我看了一眼可怜的雪猴,不解地问道。

“它是我之前采药的时候顺手救的,没想到这家伙后来就赖上我了,怎么赶都不走。”

“雪猴是山中灵气所化,它一定知道你是个好人,才愿意跟着你。”

“谁知道呢。不过这家伙来了之后,悬崖峭壁上的药材都归它采,省了我不少麻烦。”无邪摸了摸雪猴的下巴,小东西一脸享受。

“唉——明天还要继续爬,要到哪天才能赶上你和雪猴啊!”我仰天长叹一声,把自己沉进了汤池。

无邪见状急忙把我捞了出来:“你可别把自己淹死了!慢慢来吧,有我呢!对了,老头儿昨天说的那个哑药你打算什么时候做啊?”“

东西都是现成的,只要煎了汤药灌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喉咙就废了。只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人医好了,现在又要给她喂哑药,你说她会不会怨我?”

“管她怨不怨你,再过两个月,咱们不就走了嘛!”无邪双手一撑从池子里跃了出来,转身拎了雪猴的脖子,对我道,“你也赶紧擦擦出来吧,早点把药送掉,早点回来。”

“好吧。”我讷讷地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又问了一句,“无邪,你进来时可被巫士明夷拔过头发?”

“哦,老头儿问我要过,我上山扯了几根卷毛猴的毛。怎么了?”

好吧,这倒真像是无邪会干的事情。“没事,随便问问。我要换衣服了,你快走吧!”

水玉草生于林下阴湿之地,全株有毒,毒性最强的是它乳白色的球根;平日若用量少,可以治湿痰气喘,但若是用得多了,轻者咽喉烧灼,重者麻痹而死。燕舞逃过了死劫,但这碗哑药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我取了水玉草的根煎了一小罐药,下山送到了兑卦的院子。

此刻院子里已经围了许多人,五音夫人穿着一件青色宽袖红莲纹深衣端坐在堂前,燕舞则一身素服跪在地上。众人见我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我低着头走到五音夫人身前,行礼道:“小女奉师傅之命前来送药。”

“明夷,这小儿来了不过两月就破了你的‘夜魇咒’,留在医尘那里似是可惜了。不如,让她跟着你学习巫卜之术?”

五音夫人的话着实吓了我一跳。跟着明夷,这与寻死何异?

“心思不净,不可为巫。”明夷瞄了我一眼,声音还是一贯地冷淡。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五音夫人又道:“燕舞,既是巫士说神灵不愿收你,那你就喝了这哑药上山去吧!”五音夫人伸手一指,我会意,把药端到了燕舞面前。

燕舞接过药含泪对我一笑。

我心中一痛,在她仰头喝下那罐毒药之前拦住了她。

她看着我,一脸释然,轻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说完一仰头把药全倒进了喉咙。

不到一刻钟,燕舞的喉咙已经肿得血红,手脚也开始抽搐,被人逼着说了几个字,却也已经沙哑含糊没人听得懂了。

“甚善,小儿带她上山去吧!替我传话医尘:燕舞与猎户此生至死不得下山,若有违背,一并处死。”

“诺!”

我扶着燕舞退了出来,屋外不知何时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迈下被春雨洗净的台阶,燕舞靠在我肩膀上强撑着抬起头。远处的青山腰上,她心所向往的地方被一层轻纱似的白蒙蒙雨丝温柔地包裹着。她弯起嘴角,一颗泪珠顺着她湿漉漉的睫毛轻轻滑落。熬到今天,她终于熬到了与他再见的一日。

我扶着燕舞走出兑卦的院子,却看见服侍于安的小童带着两个巽卦的弟子撑着伞站在微雨中等我。小童示意身后的弟子背燕舞上山,自己则拉了我走到了路边的一棵松树底下。

“姑娘,你身子可好了?”小童问。

“嗯,已经好了。你大哥呢,他的伤可好全了?”我本想送了燕舞之后去巽卦看望于安,没想到他却先遣小童来问候我了。

“大哥已经走了。”小童抿了抿嘴道。

“走了?去哪儿了?什么时候?他怎么也不差人来告诉我?”

“大哥昨日夜里出发的,他说,他若见了姑娘,怕又要说一些自己实现不了的话。他与姑娘以后怕是不会再见了。这天水匕是大哥留给姑娘的,还有这件衣服,说是留给姑娘的姐妹的。”小童从怀中掏出于安贴身的短匕递给我,又把手中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塞到我怀里。

我打开包袱,里面装着一件淡青色的锦衣,白色贴颈的缘边23上用素线绣着淡淡的云纹——那日街市上初见四儿时,他穿的便是这身青衣。

“你大哥还说什么了?”我捏着手中的衣服,喉间一阵阵发紧。这一次的离别竟比上一次更叫我难过。

“大哥还让我转告姑娘,前些日子他教姑娘的那几套身形步法请姑娘勤加练习,他说以姑娘的性情,将来怕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大哥还说,他欠姑娘的这一生恐怕还不了了,姑娘只先把债记下,也许以后到了另一方天地,他得了自由,便能还了。”

小童说完,我愣怔无言。许久,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眼泪,竟掺了斜飞进伞下的雨水湿了我满脸。他是个把命握在手里的刺客,我是这乱世旋涡里的一片浮萍,将来也许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于安不辞而别后,我在他屋里坐了许久,直到天色将晚才收拾了自己留在巽卦的东西,回了山上的药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