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三章 两相之争(第4/4页)

“你说,阚止这回能扳倒陈恒吗?”我端着酒坛给张孟谈斟了一杯酒,酒液漾出耳杯洒了好些在他衣摆上,他却也不恼,笑道:“陈逆只是陈恒的远亲,他当街杀人,动不了陈氏的根基。但这次,右相阚止若能死死地咬住是陈世子劫狱谋反,兴许就能耗去陈氏大半的元气。”

“那陈逆现在何处?”

“不知道,也许已经远走他乡了吧!”张孟谈抿了一口酒,转头颇有深意地打量着我,“你是如何骗陈逆喝下了那壶酒?我与他有过几次交往,他不是个迷恋女色的人。”

“他不迷女色,先生之前为何不说,还费尽心机替我备下那一套勾人的轻纱。”我把自己的酒杯伸进坛子舀了满满一杯梨花春,笑着凑到嘴边啜饮了一口。

阚止的私心是希望陈逆逃狱或者陈氏劫狱,所以,负责看管陈逆的只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狱卒。以陈逆的才智和剑术,想要逃出死牢、逃出齐国易如反掌。可他没有逃,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逃。因而,对我们来说,解决狱卒是易事,如何把剑术超群的陈逆带出死牢,才是真正的难事。于是,张孟谈让我诱之以情,趁其不备对其下药。

张孟谈饮了一口酒笑道:“我想,姑娘既然连我家家主的心都能迷惑,对付陈逆那样心思简单的男人自然不在话下。事实也证明,姑娘果然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唉,只可惜了我那一套冰蚕丝的纱裙啊!这光买丝,就花了虹织坊整整一百金,结果只穿了一回就弄得钩丝拉线,还沾了一堆的老鼠屎。”张孟谈看着我一脸惋惜,他如今和我说话虽然还是不太友善,但眉目之间已经没了最初的咄咄逼人。

“虹织坊的管事还会心疼一套衣裙?再说,先生若能以剑术制伏陈逆,又何须小女子来耍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迷惑男人的心,这是天枢兑卦的女乐们必学的一项。当时,教习嬷嬷只说,一个聪明的女人要做的,便是读懂男人的心,读懂他们要的是什么。我打听了许多陈逆的过往,尝试着通过那些已逝的人去了解他、揣摩他,于是,临淄城的死牢里,便有了一个杜若。她美丽、哀伤、坚强,是他生死故交的幺妹,流落风尘却不忘情义。试问,世间又有多少男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女子在临刑前夜奉上的一杯送别酒?

张孟谈见我耻笑他的剑术,不气不恼,大大方方道:“这齐地能与陈逆比肩的剑士不出五人,即便有一百个张孟谈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姑娘,后天家主回来,还请姑娘信守和孟谈的约定,色诱陈逆之事,姑娘万不能告诉家主;姑娘放走范吉射的事,我也会代为隐瞒。”

我听罢轻笑一声,把耳杯里的剩酒往地上一泼:“先生还真信了我的约定?我既是秦人的奸细,又怎么会放过此番离间你和无恤的大好机会?”

“你……”张孟谈面色大变。

“先生放心,色诱陈逆之事,我不会告诉红云儿;但我受阿素所骗放走范吉射的事,我却不能瞒他。设局之人了解我的脾性,也知道你何时在淄水放舟,如果我们两个都不是范吉射的人,那就意味着无恤此次齐国之行早已经被人盯上了。左相陈恒如今是自身难保无暇分身,但再过些时日,阚止万一落败,待陈恒稳定了局面,无恤再留在齐地就太危险了。”

“陈氏的人如今还不敢直接同晋国赵氏为敌。”

“不然!去年冬天,智氏新立世子,陈氏不仅送了价值连城的海珠为礼,私下还派陈世子住进了智府。若是他们两家互相勾结、有所图谋,那赵氏就岌岌可危了。”

“陈盘见过智瑶了……”张孟谈闻言双眉一蹙,陷入了沉思。

“张先生,陈恒与阚止如今胜负未分,你我也无须太过担心。倘若阚止将来占了上风,我们便可趁势与他结盟,支持齐侯,除去陈恒。齐国若少了陈恒,二十年内,不足为惧。哎呀,喝多了,话就多,先生莫怪。这些齐国的军政之事等红云儿回来以后你们再做筹谋吧!”我说完拎起地上的酒坛,摇摇晃晃地朝房里走去。

“阿拾姑娘!”张孟谈快步走到我面前,深深行了一礼,“待家主回来,还请姑娘与我们共议齐国之事。”

“先生说什么玩笑话?难道,你不疑心我了?”

张孟谈一窒,低头不语。

我偷笑一声,转而问道:“先生,我前日让你帮忙打听的人可有消息了?”

“哦,暂时还没什么消息,但我已替四儿姑娘在鹿鸣楼包下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那附近聚得最多的便是各国来的剑客和游侠。姑娘说的人,如果也在临淄城,就一定会在那里出现。”

“多谢先生费心,四儿此番若能觅得良人,成婚之日,定请先生喝一杯水酒。”

“谢姑娘抬爱。”

我朝张孟谈一摆手,扶着墙晕乎乎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