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帝王庙

一行从马市桥上了平则门大街,朝东没几步路就到了帝王庙大门,大门对面的影壁后面是一条深巷,进了胡同没走多远,路东朝西有一座院门,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轰轰嚷嚷,忽然又有一片喝彩之声。方天保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众人下了马,正要商议如何进去查看,就见那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从中走出一个后生来。那人一身练家子的短打扮,披着一件棉披袄,头上并没戴巾帽,却用蓝布包缠了几圈。杨继宗目光一闪,急道:“抓住他!”

那后生抬眼见门口竟有一伙官差,不及细想,扭头就想钻回院里。但他哪里有对面的锦衣校尉快捷,身子还没转过来,已经被两个校尉上前扭住,用力按倒在地下。他原想大声喊叫,怎奈脸已经被死死按到泥地上,嘴也张不开,却没有叫出声来。

杨继宗示意把那后生拉到离院门稍远处盘问,因有两把利刃架在脖子上,那后生此时也不敢再喊叫了,被拉到一边强按着跪在地上。

袁彬已经明白杨继宗的用意,站立在那后生身前厉声喝问:“初九日夜里,你参与在冷铺杀人,还想逃吗?”

后生却使劲儿向上挺着身子,尽力仰起头直视袁彬,“小人是老实良民,并未杀人!”

杨继宗不想与他纠缠,上前一把揪下他头上的蓝布缠头,那人却疼得打了个冷战,因他额头上本有一块伤疤,结痂未愈,被杨继宗一把扯下,却粘连着揭开了伤疤上的血痂,鲜血也洇了出来。

杨继宗仔细看了看他的伤疤,才冷笑道:“你这伤疤怎么回事?”

“小人习练武艺,不小心碰伤的。”

“碰到什么地方?”

那人愣了一愣才道:“是碰到墙角上了。”

“你这墙角倒是生得蹊跷,怎么还有些枝枝杈杈,一会儿我倒要看看。”说罢也不再审,对袁、方两人道:“此人必是凶手之一。君定兄先找个僻静之处审审他,文质兄咱们和各位锦衣到院里看看。”

袁彬对手下稍作布置,与杨继宗等人一起再到院子门前,因那大门并没有从里面插上,随手一推就开了。锦衣校尉们鱼贯而入,趁里面的人还未曾惊醒过来,已经占据了各处要路。杨继宗和袁彬跟着进了院子。

那院子二门里面并没有南房和东西厢房,只有一座北屋正房,因而院子极为宽敞。院中有十几个后生正在演练刀棍,天气虽然还很寒冷,却都只穿着单衣单裤,仍是汗气腾腾。突然见到五六个锦衣校尉进了院子,这些练武的后生都是一愣,然后又迅速围成一个圆圈,长短兵器相间,俨然一个战阵,与几个锦衣校尉对峙。

杨继宗不愿两方发生冲突,高声叫道:“我们是锦衣卫办案,不关旁人的事,要找景七问话!”

这时才见从北屋里走出一个紫脸大汉,朗声道:“几位官爷要找小人查问何事呀?”来人正是景七。

杨继宗却先向前拱手道:“景七爷别来无恙,前几日承蒙相助,学生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景七也认出了杨继宗,笑道:“原来是京中闻名的杨公子驾到。那日在白云观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一个大混混儿,哪里有机缘帮得了您这位贵公子呀?”

杨继宗见对方人多,又是有兵器在身的练家子,很难用强,因道:“这个事咱们慢慢再讲,可贵属下总是这么绷着也太过疲劳。”又大声对众人道:“我们找景七爷要问些事情,问清楚了自会离去,诸位不必惊恐。”才又看着袁彬说:“袁爷,我们进屋讲谈可好?”

袁彬点头,与杨继宗先进了屋。景七让练武的后生们且先放松,却也没有让他们离开。

景七进屋后还要上茶,袁彬说不必,却不问话,等着杨继宗开口。

杨继宗也先不提冷铺杀人的事,却道:“刚才说承蒙相助,是说前几日我有一个侄女不小心走丢了,让我们好生烦恼,还多亏阁下帮着打探消息,才找到了那闺女。此等大恩,岂能不谢?”

景七听他这样说,只是笑笑,却不置可否,等着他说正题。

杨继宗才道:“可是一码说一码,我们今日来到贵处,却不是专为了来道谢的。这位锦衣卫百户袁爷今日要查的是一件案子,就是初九夜里和义门里冷铺杀死十七条人命的泼天大案!”

景七面色沉静道:“那边冷铺里杀人,在下也听说了——此事眼下京城里怕是无人不晓了吧。只是不知,袁爷有什么事要问我,此案与敝人有何干系?”

杨继宗用眼睛盯着景七,一字一句说道:“据我们这两日侦讯,你景七与此案岂止是有干系,恐怕就是凶手主犯!”

景七哈哈大笑道:“人都传说杨公子断案精细缜密,原来只是虚夸浮浪之言。我虽是京中混混,杀人的胆色、力气都有,却唯独不会去杀几个又脏又臭的叫花子。我倒要请问杨公子,我景七放着年节不过,三更半夜天寒地冻地跑到冷铺里去宰杀十多个花子,我图的是什么呢,可是吃饱了撑的?”

杨继宗见他有些虚张声势,反倒平静下来,“你杀那些乞丐,自有缘由,这些事要全都说出原委还真是要费些力气。”讲罢看看袁彬说:“不如就让他们把茶上来,咱们慢慢道来。”

喝了一口茶,杨继宗才继续说道:“我来讲这个故事,你且不要分辩,等我说完了你再说是也不是。”

景七冷笑点头,示意让他来说。

杨继宗道:“阁下带人行凶,自然不是一般的报复杀人或是图财害命,真正的目的却是要栽赃陷害。”

景七听他这么说,脸上不由一冷,却遵约并不答话,微眯着双眼听他继续说。

“那和义门内北冷铺中原有一个小叫花子名叫车子,因生得齐整,在去年冬至前被一家富户收作了小厮。这家富户却也非泛泛之辈,收小厮的名叫仝清,他儿子在京中却是大大有名,就是神算瞽者仝寅!”

听他说到仝寅,景七的眼睛才略睁开一些,微有惊异之色。

“这一层关系在此案中至为重要,咱们却先按下不表。且说那北冷铺的头领魏大虎最初为车子的事得了十两银子,后来又觉后悔,在年前就曾几次带人到仝清家中吵闹,仝家又给了些银钱,事情却一直未了。到初七那日,魏大虎等人趁仝家不备,竟然把车子从仝家抢回了冷铺。

“那仝清虽然气恼,本来也打算过了灯节之后再去与那些乞丐计较。谁知初九那日晚上,阁下的人却趁着与仝清喝酒,一番挑拨,让那仝清怒上心头,领了几个人当夜就要去冷铺中夺回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