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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dy大笑道:“首先呢,大数据会帮我们避开这些人,另外,您看世界改变了吗?没有啊。该贫穷的继续贫穷,该战争的继续战争,人类依然懒惰,没有爱,环境并没有一天天变好,但也不会再差了。我说过,人啊,就跟蚂蚁一样,你是生是死,往哪走,都无关紧要。所有发生都是必然的。”
“那你们研究这破玩意儿有什么用!”
“观察人类永无止境的贪婪和欲望,不是很有意思吗?”Dandy陡然严肃起来。
“呵,”张一寻狡黠地轻嗔道,“我把这一切弄得更加糟糕,你们满意了?看得开心吗?”
“靠边停吧,我们到了。”Dandy说。
张一寻拄着拐杖下来,面前是一家私人医院。
“这不是我看病的医院吗?”
“哦?”Dandy挑眉道,“那您有去过2579号房吗?”
“……谁在那儿。”
Dandy没回答他,先进了医院,进电梯前,他回头对张一寻说:“朱女士偷了一台带有我们原始数据的投影仪,改变了您的结局,从此下落不明。我们私下找到您,就是要您改变过去,覆盖新的时间线,让投影仪自己回来。”
“你是说,朱夏……”张一寻皱起眉,“可她为什么要偷啊?”
“因为她改变了二百三十三次过去。”
年近七十的朱夏收到医院下的心脏病晚期病危通知单,她最爱的男人永远停在了二十二岁,自己的一生庸碌无为、精神异常,满是遗憾。经过SOULTIME公司的大数据评估,成为时光投影技术的体验用户之一。
朱夏选择投影到张一寻出车祸的当晚。
随着意识如烟云般散尽,身上阵痛袭来,朱夏定了定神,此时出租车已经翻车,张一寻正悬在她身上向警察请求着先救她。朱夏突然拼命晃动,说什么也不离开,还咬伤了警察的手臂。
旁边的货车起火,连带着出租车头也烧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警察只得转而施救张一寻。
她看着张一寻被拖出去,眼眶不住地泛泪,心事落定,结束了十分钟的投影。
睁开眼回到七十岁,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床上,她敲着变得沉重的肩膀来到洗手台前,镜子里是半边脸毁容的自己。朱夏仔细搜索着记忆,这条新的时间线里,警察的同事赶在出租车起火前,熄灭了引擎的火势。但换成了几米外的货车爆炸,警察救出张一寻,却一同淹没在烈火中。
张一寻还是死了。
她凭着记忆再次找到SOULTIME公司大楼,却被前台接待告知,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投影的机会,出再多钱都无用。她坐在大堂外侧的茶歇室前抹眼泪,束手无策之际,碰到了刚刚读取完记录的Dandy,规则没有人能打破,Dandy也帮不了她。
朱夏临走前想接点热水,保温杯的盖子打不开,顺手递给Dandy请他帮忙。
Dandy使出吃奶的劲也扭不开,观察了下杯盖,按下按钮:“您这是按的吧。”
结果就被电晕了。
朱夏把Dandy藏在门背后,偷走他的名牌,刷开了六十二层的顶楼电梯。服务中心的屏幕上,显示目前十个房间均不可使用。朱夏不死心,顺着走廊绕了一圈,直到停在一个半掩着门的房间。
面对同样的一面白墙,朱夏原本只想碰碰运气,结果用之前Dandy输入的密码,顺利打开了封存投影仪的隐形柜门。
这台投影仪的外观跟她之前用的那台有些许不同,银质外壳,尺寸更大,旁边还有一个绑绳文件袋,里面装着目前所有使用过时光投影服务的人的名册与说明书。
朱夏粗浅地翻了翻,时间无多,索性抱着投影仪离开房间。刚到门口,楼内就响起警报。
她抱着仪器,腿脚不利索,根本躲不过大楼内的巡警。乘不了电梯,只好从安全出口走楼梯下去。很快,楼梯间也听到巡警的声响。
她眼疾手快地爬到窗户外,好在圆形的大楼每一层都有一圈水泥平台,容得下两人并肩的宽度。只是她在这六十层的高楼上,四周大风呼啸,每迈出一步子,身子就打战,血压不稳定,她感觉有些缺氧。
似乎有个巡警定位到她的位子,开始扒着窗户向外看,朱夏大口喘着气,把投影仪死死护在胸前,紧贴着墙壁缓缓挪动身子,跟巡警开始猫鼠游戏。
另一个巡警及时赶到,朱夏腹背受敌,无所遁形。
情急时小腿肚子踢到一个把手,一个趔趄,投影仪没拿稳,掉进了深渊。朱夏的心开始绞痛,绝望之际,俯身发现把手连着一个小铁门。铁门内是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洞口有几节钢筋梯子,眼看要被发现,她用力吸了口气,弓下背钻了进去。
洞内结构诡异,梯子并不牢靠,没两步就踩空了,通道几乎接近九十度,像是自由落体般,朱夏感觉到背上撞到了柔软的物质,然后开始向内倾斜,如同坐滑梯一样滚了下去。
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她又开始做梦了。
梦中医生告诉她,心脏衰竭的速度比想象的更快。
伴随着一阵心悸,朱夏从梦中惊起,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她用力扶着墙壁站起来,发现自己正身处大楼的最底层,身下是陷入地面的圆形凹槽,底部有一圈像是蜂巢般的密网,里面频率有致地冒出白色的石柱,头顶的中心有一个闪着诡异蓝色光芒的触手。
她嘴角淌着血,难忍咳嗽。
知道自己快来不及了,朱夏蹙着眉按住左胸,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揭开外套的扣子,发现一枚磁力扣正夹在走线的毛衣上。
磁力扣亮着蓝色的指示灯,她定了定神,撩开脖颈间的碎发,把磁力扣吸在太阳穴上。顷刻间,头顶的触手开始运转,蓝光加剧,脚下的石柱呈逆时针不断地从蜂巢里高低窜出。眼前出现了异象,目光所遍及的一切像是小时候台式电脑宕机时,用鼠标牵扯出的无数对话框。物体跟随视线的移动被无限复制拉长成线,她松开扶着墙壁的手,向旁边迈动步子,换个角度看,那些细线竟然成了一幅幅完整的记忆画面,她看见了无数个年轻的自己,无数个午夜梦回最强烈的遗憾,世界变成绚丽又疯狂的万花筒。
她看到了毕业散伙饭当晚,张一寻牵着她从火锅店出来。
她伸出手,似乎能触摸到正发着光的记忆,承受着身体强烈的不适,慢慢闭上眼。
睁开眼时,她正被张一寻抱着,高兴地在原地转圈。随后,张一寻招呼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
朱夏猛地拍了拍张一寻,从他身上挣脱下来,俯身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认真开车,慢走不送。”
师傅骂咧咧地摇上车窗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