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守灵

昨晚李珣一宿没睡, 今早也未吃东西,只是神情哀哀地坐在桌案前,面容憔悴, 两眼浮肿, 不知在想什么。

老陈送碗粥来,劝道:“郎君多少用些, 莫要累垮了身子。”

李珣没有回应,呆呆地望着某处, 不言不语。

老陈担忧道:“郎君跟老奴说说话好吗, 您不吃不喝, 不言不语, 老奴瞧着心疼。”

李珣还是没有理他,像木头似的, 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老陈没有办法,只得抹泪退下。

外头的管事娘子们皆担心不已,小声问道:“没动?”

老陈点头, 叹道:“跟闷葫芦似的,水米不进, 也不说话, 我看着都害怕。”

“这样下去可不行, 郎君近些日操劳, 又因为嬷嬷的事忧思过度, 如今她去了, 只怕得伤心好些天, 不吃不喝怎么行?”

不知是谁出主意道:“不若去把二娘找来劝劝他?”

老陈有些犹豫。

“平日里我们待她还算客气,吴嬷嬷对她也挺好的,她去了, 请二娘进府送嬷嬷一程也不为过。”

“陈管事你走一趟林府,上回嬷嬷要见她,她都来了的,这回嬷嬷去世了,她一定会来的。”

老陈心事重重道:“她会来吗,毕竟上一回郎君不在府上,你们也知道二人是什么情形。”

“不管她来不来,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对,反正眼下我们也没有其他法子,说不定她就来了呢?”

老陈斟酌再三,这才去了趟林府。

当时林秋曼正换衣裳准备出门,听到张氏来报,说晋王府陈管事来了,她做了个手势。

没隔多时,老陈被请进海棠院,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林秋曼换好衣裳出来。

见她要外出,老陈心急道:“小娘子是要外出吗?”

林秋曼点头,回道:“约了一个朋友。”

老陈急急地跪了下去,失态道:“小娘子去趟王府好吗,吴嬷嬷她,她去了……”

林秋曼忙扶他起身,他却不起,红眼道:“你去王府瞧瞧郎君行吗,他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老奴瞧着害怕。”

林秋曼道:“您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不急,啊。”

老陈摇头,落泪道:“小娘子先答应老奴去看看郎君,他昨晚抱着吴嬷嬷的遗体哭了一夜,是真的伤心难过,谁都劝不住。老奴实在没有办法了,既心疼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秋曼:“我去,我去,您先起来再说。”

老陈抹了把泪,这才展颜。

林秋曼问道:“嬷嬷是什么时候走的?”

老陈回答:“莫约是傍晚。”

林秋曼轻声道:“她待我挺好的,我去送她一程也不为过。”停顿片刻,“我去跟阿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老陈高兴道:“应该的,应该的。”

林秋曼去隔壁院子跟周氏打了声招呼。

周氏道:“平日里吴嬷嬷待你也算客气,既然去了,就莫要跟晋王冲突,人家正伤心着呢,你多担待着点。”

这话林秋曼不爱听,皱眉道:“阿娘当我去拆台的不成?”

周氏:“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哄着点晋王,莫要惹他心烦。”

林秋曼:“我把张妈妈留在府里,这一去,估计得耽搁阵子。”

周氏点头。

把府里的事情安排好后,林秋曼和莲心才随老陈去了晋王府。

她并没有去见李珣,而是直接去了吴嬷嬷的房间。

人们在她的房里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灵堂,静悄悄的,不敢大张旗鼓。

林秋曼在灵前磕了三个头,又烧了些纸。

府里的管事娘子跟她熟,朱大娘道:“小娘子是个有心的,虽说嬷嬷跟郎君亲厚,但终归是下人,小娘子愿意来送她一程,可见是平日里积下的福德。”

林秋曼正色道:“嬷嬷知明理识大体,一生忠心诚挚,值得我敬重,今日来送她,也是应该的。”

朱大娘欣慰道:“看来嬷嬷没有瞧错人,小娘子是个知事的。”

林秋曼看了看简陋的灵堂,“倒是委屈嬷嬷了,为殿下操劳了一生,连个像样的后事都不敢办。”

朱大娘重重地叹了口气,“礼制不可违,若是让宫里头知道,是会惹祸患的。”

林秋曼默默地烧了会儿纸,“我也知道,上头那个才是殿下的至亲正主儿,人家还活着呢。”

朱大娘被噎了噎,没有吭声。

稍后老陈过来,说道:“屋里头香烛沉闷,小娘子出来透口气。”

林秋曼出了灵堂,歪着头看门口倒挂的白伞。

除了那把伞和白烛外,府里跟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像是生怕惊动了吴嬷嬷安息似的。

老陈叹道:“方才老奴去看过郎君,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秋曼:“嬷嬷生前曾教过我做长寿面,我给他做碗送去。”

老陈连连点头。

书房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一碗鲜香的长寿面缓缓放到李珣面前。

熟悉的橙花香侵入室内,悄悄唤醒了他迟缓的意识。

林秋曼趴在桌案前看他,并朝他晃了晃手。

李珣的视线隔了许久才渐渐恢复生机,木木地望着她。

林秋曼道:“尝尝奴做的长寿面,一根到底,嬷嬷教的。”

李珣默默地垂头,似被那碗长寿面触动了情绪,眼眶有些泛红。

他缓缓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往嘴里送。

林秋曼问:“好吃吗?”

李珣尝了小小的一口,摇头道:“没嬷嬷做的好吃。”

林秋曼不高兴道:“你还嫌。”

一丝泪掉进碗里,李珣喃喃道:“不嫌。”

他又继续吃了几口,长寿面还是长寿面,却再也吃不到吴嬷嬷做的那种味道了,往后也吃不到了。

她的去世,犹如关上了一扇门,与儿时有关的那扇门,好的坏的,欢喜的憎恨的,统统都关上了。

温热的泪簌簌往下坠落,李珣一边吃一边泪眼模糊。

反正他最糟糕的一面她也曾看到过,没什么好顾忌的,伤心就是伤心,狼狈就是狼狈。

看到他那般模样,林秋曼的心里头五味杂陈。

原来他也会哭啊。

心里头难受,李珣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林秋曼拿手帕给他,他自言自语道:“你能抱抱我吗,一会儿就好。”

林秋曼走到他旁边,他像孩子似的双手抱住她的腰身,把头靠到她的身上,喉头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秋曼垂首看他,他的肩膀微微抖动,显然是真的伤心难过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任由他抱着,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放到他的背脊上,轻轻安抚。

能得到她的回应,李珣忽然觉得,失去依附的浮萍仿佛有了归宿。

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就像李兰生想拥抱阳光那样,怕它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