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平衡(第5/6页)



  起初他并没有微笑——他的脸色很严峻。但在他上上下下地把我检查了一遍以后,他的神情明朗起来,他笑了。

  “早上好。”他轻笑着说。

  “怎么了?”我低头审视着,确认自己没有忘记任何重要的细节,比方说鞋子,或者裤子。

  “我们很般配。”他又笑了起来。我意识到他穿了一件长长的浅棕褐色毛衣,底下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还有蓝色的牛仔裤。我和他一起笑了起来,藏住了一阵隐秘的后悔的刺痛——为什么他就非得看上去像个时装模特,而我却不能呢?

  在我锁门的时候,他向卡车走去。他在乘客门那儿等着,脸上写着很容易读懂的受难的表情。

  “我们约好的。”我沾沾自喜地提醒他,爬进驾驶座,伸出手给他打开门。

  “去哪儿?”我问道。

  “系上你的安全带——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顺从了他的命令。

  “去哪儿?”我叹了口气,重复道。

  “开上北边的101国道。”他下令道。

  当我感觉他在注视着我的脸的时候,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路况上是一件困难得惊人的事。我只得比平常还要小心地驾驶,穿过这座仍在沉睡的城镇。

  “你打算在傍晚以前把车开出福克斯吗?”

  “这车老得能当你那辆车的爷爷了——对它尊重一点。”我回嘴道。

  与他消极的估计相反,我们很快便开出了小镇的范围。浓密的灌木丛和覆满藤蔓的树干取代了草坪和房屋。

  “右转开上110国道。”我正要开口问,他指点道。我沉默地服从了。

  “现在一直开到公路尽头。”

  我能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但我害怕开出公路,刚好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所以没敢看过去确认一下。

  “那里有什么,在公路的尽头?”我想知道。

  “一条小路。”

  “我们要走过去?”谢天谢地,我穿的是网球鞋。

  “那是个问题吗?”他听起来像是已经预料到了。

  “不。”我努力让这个谎言听起来可信些。但如果他觉得我的卡车太慢……

  “别担心,那条小路只有五英里长,或者差不多,而且我们不赶时间。”

  五英里。我没有回答,这样他就不会听到我因为恐惧而破碎的声音。五英里布满阴险的树根和松散的石头的小路,正阴谋着让我扭伤脚踝,或者用别的方式让我报废。这将是一次丢脸的旅途。

  我思索着即将到来的惨剧,我们在沉默中开了一会儿车。

  “你在想什么?”许久以后,他不耐烦地问道。

  我又一次撒了谎:“只是想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那是天气好时我喜欢去的地方。”他说完后,我们都看出窗外,看着那片越来越稀薄的云层。

  “查理说今天会很暖和。”

  “你告诉查理你要做什么了吗?”他问道。

  “没有。”

  “但杰西卡认为我们会一起去西雅图?”他似乎对这念头很是高兴。

  “不,我告诉她你取消了,不和我一起去——这是事实。”

  “没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现在,生气了。

  “那得看情况……我以为你告诉了爱丽丝?”

  “那确实很有帮助,贝拉。”他吼道。

  我假装没听见。

  “难道你对福克斯如此绝望以致想要自寻死路吗?”(我不记得接力这里是怎么翻的……但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当我不理会他时,他诘问道。

  “你说过这会给你带来麻烦……如果我们公开地在一起。”我提醒他。

  “所以你担心这会给我带来麻烦——如果你没有回家的话?”他的语气依然很愤怒,还有让人刺痛的讽刺。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前方的路面。

  他用几不可闻地声音喃喃低语着,他说得太快了,我根本没听懂。

  余下的旅程里我们都沉默了。我能感觉到那股激怒的非难依然席卷着他,但我想不出能说点什么。

  然后,这条路到了尽头,缩减成一条窄窄的无数足迹踩踏出的小路,路旁立着一个小小的木头标志。我把车停在狭窄的路肩上,走下车,害怕他还在生我的气,而我再也不能把开车当作不去看他的借口了。现在很暖和,甚至比我来福克斯以后最暖的那一天还要温暖,在云层的笼罩下几乎有些闷热了。我脱下了毛衣,把它系在我的腰间,很高兴自己穿了一件浅色的无袖衫——尤其在有五英里的徒步跋涉在前头等着我的时候。

  我听到他的门关上了,我看过去,看见他也在脱他的毛衣。他背对着我,面朝着我的卡车后的绵延不绝的森林。

  “这边。”他说着,越过肩膀看着我,眼神依然很气恼。他开始向黑暗的森林走去。

  “这条小路呢?”恐惧在我的语气里清晰可见,我赶紧绕过卡车跟上他。

  “我只是说路的尽头有一条小路,没说我们要走那条小路。”

  “没有小路?”我挣扎着问道。

  “我不会让你迷路的。”他这才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我抑制住一声喘息。他那件白色衬衫没有袖子,也没有扣上扣子,所以那片光洁雪白的肌肤从他的喉咙一路绵延到他那大理石般的胸廓。他完美的肌肉不再欲盖弥彰地隐藏在衣服下。他太完美了,我感到一阵锥心的绝望。这毫无道理,这样宛如神明的人物不可能属于我。

  他注视着我,对我脸上备受折磨的神情困惑不已。

  “你想回家了吗?”他安静地问道,一种不同于我的痛苦浸透了他的语气。

  “不。”我走向前,直到自己紧挨在他身旁。我焦虑不安着,不想再浪费我还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钟。

  “怎么回事?”他问道,声音是那么的温柔。

  “我不是个很好的徒步旅行者。”我沉闷地回答道。“你得非常有耐心才行。”

  “我可以很有耐心——如果我努力的话。”他微笑着,抓住了我的视线,试图把我从那阵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沮丧中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