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留下

“大人,贱妾冒犯了,冒犯了,您多海涵。我这便带她走。”

李勋几步迈了过来,扯着音音便要往廊下走。

腕上被攥的生疼,体内冲撞的热浪让她微微发颤,一张口,便似要溢出娇颤之声,音音死死咬住唇,只拿一双眼,望住了罗伞下的人。

一个闪电划过,江陈清晰的看到她眼里的凄惶,小鹿一般,蒙了一层水雾,偏偏执拗的盯住他。

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微挑了眉,看向了李勋。

虽是一句话没言语,可那目光里的压迫让李勋后背直冒冷汗,膝盖一软,便想跪下去。

他依然是审慎的目光,不咸不淡,静静看雨幕里的姑娘。

音音觉得时间都要静止了,一颗心悬在刀刃上,等他一句施舍。

唰唰的雨声里,这句话久久也没有等来,久到她都要放弃希望了,微微垂下眼,不再看他。

“人留下。”

这清朗的男声骤然响起,让音音睫毛一颤,猛然抬起脸。

李勋也愣了一瞬,却也解脱一般,当即松了手,仓皇着跑回了廊下。

音音猛然松了口气,她勉力稳住身形,想要道一声谢。

风雨里,那人却先开了口,是对着身后长随说的:“于劲,把马车赶来寺庙后门。”

等音音上了马车,还有些不能相信,这瞧着冷冽的人,会再次伸一把援手。

“烦请.烦请大人,寻一家医馆,我.我自会下车。”

音音声音颤颤的,说完这一句,再不言语,只缩在车角,微微闭上了眼。她需得寻家医馆,解了身上这媚药。

车门轻响,于劲探进头来,恭敬的递给主子爷一个小瓷瓶。

江陈拿在手中把玩,明明晓得这是解春风一度的丸药,却并不递出去,只玩味的抬起眼,看住了面前的女子。

他想看看,那个曾经雪白一团的姑娘,会不会也如那些歌楼中的女子一般,撕扯着衣服扭成一团,展现出世俗的肮脏丑态。

可等了一会,角落里的姑娘却依旧安静,她细白的手紧紧抓住窗框,因着太过用力,轻动间留下丝丝血痕。

她闭着眼,紧紧咬住唇,一丝声儿也无,白净的面庞上浮起红晕,瞧不出一丝欲念的肮脏,倒像是春日里欲开不开的桃花,不动声色间吸人魂魄。

江陈眉目微动,带了点轻佻的坏笑,修长的指骨,忽而抚上了她的臂。

音音脑海中昏沉一片,腾腾的热浪里,忽觉有臂上一丝清凉,带着男子隐忍的力道,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睁开迷醉的眼,瞧清了那男子模糊的脸,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扣在窗框上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窗外的雨势小了几分,淅淅沥沥落在车顶,马车辚辚间,已是入了城。

江陈瞧着还是静谧的小姑娘,因着咬唇太过用力,嘴角已是氤出血丝来,他忽而觉得没意思,心绪也烦乱,将白瓷瓶一抛,扔进了她怀中,道:“吃了吧,别在爷车上闹出人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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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回到陈家时,申时已过,陈林带着沈沁还未归来。

她是从角门入的府,踉踉跄跄回了自己的桃苑。

院子里静悄悄,自小伺候在身边的婢女阿素正靠在床边做绣活,见了一身狼藉的姑娘,吓了一大跳。

她将人搀扶进屋,急急道:“姑娘,这是怎得一回事?不是今日去上香的吗,怎会如此狼狈?”

“备点热水,我要沐浴。”

音音嗓子有点哑,也无心思多说,她只想好好洗一洗。这被李勋攥过的腕子,还有他靠近时传来的熏香味,都让她觉得恶心。

待洗过了两三遍,热水漫过身体,才让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阿素瞧她神色,现下也不好多问,只一脸担忧的替她馆发穿衣。

“姑娘可是回来了?夫人正惦记你们呢,姑娘要是得空,去正屋说几句话吧。”

门帘打起,苏幻身边的大丫鬟萍儿步了进来,笑语盈盈。

音音晓得阿姐是要问几句祭奠事宜,坐在榻上稳了稳心神,便起身往正院而去。

进了垂花门,却见几个医者正提了药箱,躬身而退。

陈林搓着手,在廊下来来回回的走,一副焦急神色。

音音愣了一瞬,那些隐忍的屈辱一下子涌上来,她望着这个本是有几分敬重的表姐夫,红了眼眶,他怎么能这样狠心!想当年沈家,待他从来不薄。

陈林也看见了她,踌躇了一瞬,走了过来。

他不敢看她的眼,心虚的瞟向旁处:“你.你逃了也好。”

半途中他就后悔了,他不敢想,若是他的阿幻晓得了,该对自己多失望。

音音并不理睬他,绕过他身侧,便要往里走,却听身后的人焦灼着低低道了句:“音音,你大姐姐如今身子虚的很,刚刚大夫还叮嘱,定不能受惊受寒,算我求你了,今日这事,万不能让她知晓啊。往后.往后再不会有这等事了,我陈林用自己的仕途发誓。”

廊下有风吹来,吹的音音心底寒凉一片,她没说话,站了一瞬,打帘进了卧房。

小阿沁正赖在床头,奶声奶气的哄表姐喝药,一脸小大人神情。

苏幻靠在迎枕上,轻轻刮了下小人儿的鼻子,端起药碗小口而食。

音音看着阿姐凸起的小腹,单薄的肩背,微微垂下了眼,抬手拭去了眼角那滴泪,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一时觉得,要是母亲还在多好,还能给她一个怀抱,让她痛快哭一场。

可如今,放眼四顾,再寻不到能依赖的人,再多的屈辱,也只能自己和血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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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时分,这场清明时节的大雨终于止了。

首辅府上已点了灯烛,影影绰绰,映出廊下站站兢兢候着的奴仆。

于劲传了膳,还未进正房,便听里面哐当一声响。

他从窗牖里瞧见自家主子扶着桌案,微闭着眼,正抬手轻揉太阳穴,便晓得,这大抵是主上的旧疾又犯了。当即止了步,一丝声儿也不敢出,屏息候在了门外。

江陈高大的身影微晃了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这只手今日真实的触碰到了小姑娘的肌肤,滑腻弹软,比梦中的还要软糯。

她身上清淡的栀子花香丝丝缕缕,仿佛还萦绕在鼻端,让他头痛欲裂,四肢冰冷,这些年已渐渐少犯的旧疾又潮水般袭来,还是那般让人心窒。

刻意遗忘的那些片段又鲜活起来,骤然跳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