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檀雅越来越觉得, 真正的雍正帝和她以前听说过的雍正帝天差地别,她一直以为,雍正帝应该是隐忍、勤勉、不苟言笑的威严形象, 可一桩桩一件件事,都昭示着,这位在九子夺嫡中获胜的帝王……是个性情中人。

檀雅心情复杂地向苏贵人转达了皇上的口谕, 苏贵人却欢喜多过无语。

一朝天子,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画的, 通常都是皇上亲自指定画师, 而且画成什么样子, 要求颇为严苛。如今雍正亲口说允许她在画作上画上帝王之像, 苏贵人一点儿不勉强地拿出排版的画纸, 准备重新修改,将雍正塞进去。

苏贵人在画之一道有追求, 能够画皇帝对她来说便是一个留名于书画界的机会,对女子,尤其是后宫女子来说来之不易。

檀雅见她这般干劲十足, 也得支持,便道:“我再给你刻个印章吧, 画完咱们盖上去。”

苏贵人点头, 再不回她, 埋头于画纸之间。

没人搭理, 檀雅也没有不自在,自顾自地抽了跟铅笔, 又铺开一张纸, 坐到圆桌边, 描描画画, 设计印章。

苏屏这个名字极美,不该淹没在后宫之中。

檀雅留出名字的空隙,在周围设计上大片的花,希望鲜花着锦,才名远扬。

“咚咚咚——”

苏贵人没有反应,檀雅抬头,“进。”

闻柳走进来,禀报道:“主子,蓝贵人来了。”

檀雅点头,起身,将纸和笔递给闻柳,主仆二人低调地离开。

蓝贵人刘氏已经等在屋中,见她回来,立即起身行礼:“谨太嫔安。”

檀雅手向下压,示意她坐下,命闻柳带人下去,然后开门见山道:“有事找你,我刚得到消息,扬州叶海棠之子叶文光进京赶考了,而且在京中考生间颇有几分才名。”

蓝贵人一听,脸色立即便冷下来,“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这叶文光风华正茂的年纪,便已是考中举人,如今又进京赶考,若一朝得中,不到三十岁的进士出身,就真真是世人眼中的大才子了,必定前途大好,平步青云。

如果没有蓝贵人和其父那一出,便是檀雅也要夸赞一句出色,想必雍正也是要重用的。

偏偏上一代不做人事,他再有本事,身上也得蒙上阴影。

檀雅问道:“你预备如何?如今在京里,不似远在扬州不好动作,我当初答应你的事儿,如今便可应诺。”

就是看在那满满两箱银子的份儿上,檀雅也不准备失信于人。

蓝贵人攥紧拳头,眼神中有一瞬间极狠辣,然随着小指上指甲断裂,疼痛让她醒过神来,又看着沿着小指滴下的血怔怔出神。

檀雅连忙叫闻柳进来,然后埋怨道:“你这人真是,何必跟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十指连心,这得多疼。”

蓝贵人听到她的话,才反应过来,另一只手捏住那根小指,苦笑:“请谨太嫔见谅,嫔妾失态了。”

闻柳知道两位主子要说什么,也不多言,直接拿了药膏和布要替蓝贵人包扎。

蓝贵人擦了药,却没大动干戈地包扎,冲谨太嫔福了福身,道:“如何做,嫔妾还得回去想想,可否明日再来给您答复?”

檀雅颔首,答应下来。

蓝贵人走后,闻柳一边收拾药盒,一边问道:“主子,若是蓝贵人提得要求过于残忍,您该如何是好?”

“她受了那样的欺瞒,心中生恨,有什么样的想法都是正常的。”檀雅拿起铅笔,随意道,“左右真正拿了大头的是皇上,我只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

难道蓝贵人恨不得叶家去死,她还要亲自杀人不成?真要杀,决定的人和动手的人也该是雍正。

第二天上午,蓝贵人没来,倒是宁寿宫贵太妃瓜尔佳氏如流水似的往宫外赏东西,然后她来安寿宫打麻将的时候,不掩得意地炫耀二十一福晋有身子了。

“碰。”佟佳皇贵太妃神色淡定地捡起中间的牌,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敷衍道,“恭喜。”

贵太妃嘴都合不拢,“同喜同喜,胎未坐满三月,我只与皇贵太妃、谨太嫔和高太嫔你们说,正式公开还得再过个半月。”

高太嫔笑容不变,温和道:“贵太妃放心,咱们都不会外传的。”

檀雅目不转睛地看着自个儿的牌,心里暗暗念叨,又该对准她了。

果然,下一刻,贵太妃边打牌边遗憾道:“二十二出使,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倒时胤禧的孩子都要会叫玛嬷了。”

“你们也舍得孩子跟着使团奔波。”

檀雅微笑,“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是胤祜的志向,嫔妾自然要支持,只是晚个两三年生孩子,不妨碍什么。”

“要我说,你们当初就该给二十二安排两个人事宫女,兴许便有了呢。”

二十一和二十二同岁,贵太妃没什么大的坏心,可难免有攀比的心思。而且她就是这个时代普遍的长辈心态,孩子不容易养成,所以希望多子多福,甚至不论嫡庶。

不过说起这个,不得不提及西二所刚出生的庶长子永璜,现下三个月大了,足月出生,算算月份,正正好好是四阿哥弘历和福晋大婚前有的。

新婚燕尔,伽珞才盘算着积极地经营夫妻感情,人事格格就有了身孕,不可谓不是打击。

檀雅还曾私下里安慰她,但伽珞已经自我开解过,说是大婚前有的,如今四阿哥待她极好,屡次说期待嫡子出生,还说她也期待。

但大婚也有一年了,她还未怀上,熹妃钮祜禄氏对四阿哥那个有孕的侍妾百般照料,赏赐不断,十月怀胎生下男嗣,更是夸张,伽珞如何能好受。

檀雅觉得年轻夫妻身体健康,一年半载没孩子也没什么,早晚都要有的,可旁人不这么看,没有立即怀上,就会盯着。

孩子,在这时代、在后宫,就是顶天的大事儿,除非生下健康的儿子,否则就是无解的题,劝解的作用极低。

豁达、坚强到抵抗一切压力,真的不容易,甭说伽珞,就是茉雅奇、舒尔,想必也是做不到的。

檀雅本来牌技就烂,脑子里胡思乱想,打牌更是随机,又送了一颗胡牌给贵太妃,瞧着贵太妃喜气洋洋的脸,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她这么勤奋的练习牌技,竟然丝毫没有进步,贵太妃这种碎嘴子,还能一心二用赢她的牌,太不公平了!

一上午,檀雅又输的精光,约好明日再战,踏踏踩着重步子回到自个儿院子里,老老少少六个女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对儿媳妇茉雅奇更是好,一连给她夹了好几筷子菜。

蓝贵人未时中来的,眼底一片青黑,但眼中极清明。

“你这是一夜未睡?”

蓝贵人点头,“娘娘,嫔妾想好了,我是恨极了那人,也恨他的妻、子享受压榨我而来的财富,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我若是不管不顾地报复他的儿子,与那人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