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6页)

“普鲁姊妹就是因为这样才跟你爸爸争吵的吗?”我问,“因为你爸爸不肯交出钥匙?”

他摇摇头。“应该不是。她也没想过问我要回去,爸爸死后她还要我好好保管这钥匙。”

摩天轮猛地晃了一下,又继续转动。此刻正处于轮子最顶端的那节车厢里的人们发出了几声尖叫,站在他们的位置上感受晃动一定更吓人。我盯着基尔南看了好一阵子,心里揣摩着他告诉我的种种信息,想将它们拼凑起来明白个大概。然而我摸不清任何头绪,最终决定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把最基本的情况告诉他。

“不要因为之前没跟我完全说实话就心里过不去,”我说道,“毕竟我也不算百分之百跟你说了实话。我的确名叫凯特,确实是在跟踪与你所跟踪的同样的两人,那个男人也确实是个坏人——这些都是真的。但我不是一名报社记者。从某种程度上说,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个通风报信的信使。正如你之前所说,跟那男人同行的女子遇上了危险,我就是来这里提醒她这一点的。但我一定要谨慎行事。”

他点点头,又将小脑袋弯向一边。“所以那位戴紫帽子的夫人……既然您不是记者,为什么她会走出来帮您说话呢?难道您说的那家报纸,真的有那回事儿?”

“不,”我答道,“那是我瞎编的。她只是……”我从手腕上摘下手链,将挂着的小沙漏拿给他看。“她应该是认出了这个挂坠,她认识给我这挂坠的那个人。”

“噢,这东西就像是你们的接头暗号?”

“没错。”我说着站起身。就在这时,我们的车厢在最高处兀地停了下来,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我在稳住自己平衡的同时不由痛得倒吸了一口气——脚上的水泡越来越难忍了,更何况这车厢里还没有座席。“目前暂且还是别去靠近她的好,因为你的主人普鲁登斯一直待在她身边。但好在我知道那位女士今天下午要去哪里,你能继续做我的向导吗?”

他露出了微笑,如释重负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下子丢掉两个饭碗。“遵命,凯特小姐,我一定好好带路。”

我捏了捏他的肩膀。“那我们就好好享受摩天轮之旅吧,好吗?”我说,“等一下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或许你能找到一个地方,好让我把这双该死的鞋子脱掉休息一会儿?”

基尔南领我去的地方静谧而不引人注意——正位于通往茂林岛的诸多连接桥中的一座之下,那儿有一小片草坪。在这儿,我不仅能把鞋子给脱下来,还能在河里好好浸会儿脚。河水看上去很干净,双脚浸在里头十分凉快。如我所料,我的脚跟上被磨出了一个大水泡。我不得不靠理智反复提醒自己附近可没有卖舒适便鞋的连锁店,才忍住没把这双可恶的鞋子扔进河里。

我朝后一仰,靠到堤岸上,想要放松精神,心里庆幸多亏穿了绿色的裙子,免得担心裙子沾上草地的印记。基尔南自告奋勇去买些午餐回来,我正好乐得轻松。现在还不到中午,可我在穿越之前没吃晚饭——在中午吃了奥马利家的巨大汉堡后,谁还吃得下晚饭呢?结果就是此刻的我肚子咕咕直叫。

十分钟后,基尔南带着热狗、水果和新的柠檬汁回来了。我们在历史课上读过厄普顿·辛克莱(1)的《屠宰场》,因此对于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芝加哥街头热狗怀有巨大的心理阴影。但为了不让基尔南觉得我娇里娇气,我还是咬了几口烤肠外包着的面包。他欢喜地让我用剩下的热狗交换了他手中的苹果。吃完后,我拆开手提包里的牛皮纸,从里头拿出一条能量棒,掰了一块分给基尔南。

“味道不坏,”他评论道,“甜甜的,还有嚼劲。这东西在纽约有卖吗?”

我点点头,就着柠檬汁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科纳可不是在纽约买的这些能量棒,但我敢说不只是纽约,全国各地都能买到这种能量棒,只是不在1893年罢了。我不知道基尔南在赛勒斯农场期间究竟对时研会钥匙了解了多少,心里想象着如果告诉他,他现在吃的食物是他的曾曾孙子买来的时候,他会有什么反应。

吃完午饭,我满心不情愿地从河里抽出脚,搁到一块大石头上好让太阳晒干。

“凯特小姐!”基尔南惊叫了起来,指着我的脚,“您脚趾这是怎么了?”

“嗯?”我朝下瞥了一眼,做好心理准备会看到脚上附了一只水蛭、刮了一道划痕、或是受了别的什么了不起的重伤。然而什么也没有。“你在说什么呢?”

“您的脚指甲,它们是红色的——好像在流血!”

“噢!”我大笑了起来,“那只是美甲而已,虽然有些地方被磨掉了。”

“看起来像是颜料涂上去的。”基尔南不以为然地哼着说道。

我叹了口气,真希望我在准备出发的时候有凯瑟琳在一边帮我检查。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姐们都不在指甲上涂指甲油吗?要是凯瑟琳当时还在的话,一定会告诫我这是不符合年代的。说到底,或许指甲油在这个年代还没被发明出来吧?我无从得知。

“事实上,可以说这确实是颜料。”我说道。

“妈妈说……”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你妈妈是怎么说的,基尔南?”他没答话。

“没事,真的,我可不会生气。她说什么啦?”

“她讲只有妓女才涂颜料,”他答道,低头盯着地上的小草,“但她们是在脸上涂颜料,我从没听说过能拿颜料涂脚指甲。”

“哎,”我答道,“可能在爱尔兰,甚至芝加哥,你妈妈说的都是事实。我不知道,毕竟我是头一次来芝加哥呢。可在纽约,最最尊贵的夫人小姐们都会做美甲,无论是手上还是脚上,有的人还拿胶水将闪光的小碎石贴到指甲中央呢。”

“真的吗?”他问道,身子朝堤岸下滑了一点儿,仔细端详起了我的脚趾,“这颜料看上去像还没干似的,我能摸摸吗?”

“当然,”我笑着说,将一只脚伸向他,“指甲油已经干了,我是好几天前涂上去的。”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碰了碰我大脚趾上的指甲。我突然想起了凯瑟琳消失之后,特雷坐在我房间的沙发上时抚摸我脚趾轮廓的样子。我感到一丝内疚——我向他保证过在展会上要远离高大陌生的神秘男子。现在的基尔南自然还远远称不上高大,他对我脚指甲产生的兴趣也单纯得毫无浪漫可言,但我心里还是清楚,特雷要是知道这件事后会不高兴。于是我等了一小会儿,就将脚端端正正地藏进了裙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