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娘子?”高樟微笑。……
阔别多年, 李桑桑又一次来到长安城。
记忆中,长安城恢弘而巨大,红墙绿瓦, 楼阁宫阙, 一进长安, 她就恍惚觉得自己变得很小,成了红尘中的一粒沙, 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而现在,李桑桑抬眼, 长安张牙舞爪,却有些色厉内荏。
马车穿过越过明德门, 被挤得狼狈不堪,月亭走上前去,和范景商量了一下,回到马车边上,与李桑桑说话:“三娘子,今日不凑巧, 正赶上上巳节。”
满长安城的人似乎都涌了出来, 要往曲江池畔去,李桑桑等人逆流北上, 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月亭继续说道:“范郎君说,不如也去曲江,绕着城外, 从通化门走到家去。”
李桑桑轻轻颔首。
马车掉了个头,随着人群一起往曲江去。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曲江水畔,长安明媚张扬的娘子们骑着马, 穿着胡装,神采飞扬,掬水有些惊异,就要转头和李桑桑说话,却见李桑桑的头微微倚靠着后面,恹恹阖着眼睛,她出声说道:“问一下范景,为何停下来了?”
掬水跳下马车,找上了范景:“三娘子问,为什么不走了。”
范景道:“大夫人说,长安曲江池她久有耳闻,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凑巧,要停下来看看热闹。”
掬水回到马车里,如实告知了李桑桑。
李桑桑思考了一下:“也好,难得阿娘有这样好的兴致。”
掬水坐在马车上等了许久,没有看到李桑桑有下去的意图,不由得小心翼翼问了:“三娘子,要出去看看吗?”
李桑桑睁眼看了看掬水,看见掬水眼中的渴望,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去看看。”
“嗯。”掬水点点头,伸手去拿李桑桑的幂篱。
李桑桑安静地垂下眸子,像一只没有生命、用软玉雕就的白玉摆件一般,任她摆弄,润泽的玉质柔和了她的漠然,让人疑心她是有眷眷柔情的。
李桑桑扶着掬水的手,走下了马车。
早春的风还带着微微的寒意,吹过李桑桑的幂篱,揭开了白纱的一角,恰好,有轻浮浪荡的五陵子弟往这边打量,一下子将李桑桑的容颜看了去。
他还在翘首张望,月亭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为李桑桑系好了披风系带,两人旁若无人,不觉有什么不妥。
边上,范景抱剑冷笑,对月亭说话:“在外头还是注意些吧,外人哪里知道你的底细,怕是要让三娘子的名声受损。”
月亭听了,僵硬了手指,脸有些涨红。
李桑桑偏头看范景。
隔着白纱,范景看不正切李桑桑的表情,但他就是能感觉到,李桑桑依旧用她波澜不惊的眸子,在冷冷地打量他。
范景抱着剑,莫名站直了一些。
李桑桑收回了视线,她往人群中看去。
一人端坐马上,手僵硬地拽着缰绳,虚虚停在半空中,他眸中深藏着沉沉的情绪,隔着汹涌的人潮,静静注视着李桑桑。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照夜白,熟悉的上巳天。
李桑桑垂下了眸子,恍若不知般,扶着月亭的手臂:“吵得难受。”
月亭连道:“还是进马车吧。”
照夜白打了个响鼻,往边上枣红马的身上蹭了一下。
林晏骑在枣红马上,有些不明所以:“殿下在看什么。”
高桓整个人的意识仿佛稀薄了。
李桑桑看见了他,却像扫过一个陌生人一般移开了眼睛,许多年了,高桓幻想过许多再次重逢的场景,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平淡的,无声的,一眼过后,什么都没有。
高桓握紧了缰绳。
李桑桑重新踏入长安的李家府宅。
李年前几年身边只有一个小吴氏和女儿李蓁蓁,一家人住了小宅院,后来李丛到长安读书考试,勉强也能住进来,如今李母,王氏还有李桑桑都到了长安,原本的住处稍显逼仄,李年购入永兴坊的宅子。
现在,新的宅院已经修葺一新,每人都能有个小院子,李年又买了许多家仆奴婢,免得太过空旷显得冷寂。
为庆贺乔迁之喜,李年的同僚、学生,还有长安的老友今日都过来喝酒。
李桑桑在屋内歇息了几天,终于将路上的疲乏扫去,原本瘦得尖尖的小脸也多了一点红润颜色。
她懒起梳头,听见外院里人声阵阵,掬水拿着玛瑙梳,一下一下梳着她艳丽浓黑的乌发。
掬水说道:“今日老爷大喜,许多老爷的学生也过来了。”
李桑桑问道:“吴王殿下今日会过来?”
掬水细细打理李桑桑的头发,她说:“兴许是要来的吧,听说吴王殿下很尊敬老爷的。”
吴王高樟……
李桑桑出了一会神,她想到五年前,那个道人对她说的话。
她会成为两个人的皇后。
难道,若前世她没有坠楼,崔胭玉和李蓁蓁会斗个你死我活,然后高桓只能将她提拔为皇后,再后来……高樟顺利举兵宫变成功,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她立为皇后?
李桑桑想到这里,忽然感到心烦意燥。
细细想来,两度为后的说法实在荒谬可笑,就连最合理的推断看起来都是天方夜谭。
铜镜里映出清凌凌的光,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让她感到不安的想法。
她重生而来,有了先机,有了范景的秘密势力,她立志于让高桓一败涂地。
难道,她开始成功了,高樟成为了皇帝,但最终的胜者依旧是高桓,她本人作为一个战利品,被高桓高高地端放起来?
“三娘子,今日簪这支珠钗可好?”
耳边响起掬水的声音,李桑桑怔忪着回神,镜中的她已经挽好了发髻,掬水将一支珠钗比在她的发上,询问她的意见。
掬水看着李桑桑的神色,一愣:“三娘子怎么了?”
李桑桑勉强笑了笑:“无事,想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太过不着边际。
那道人一定是在胡言乱语,哪里会有这样的世外高人,偏偏要到一个小小李府,去点破一个小小的小娘子。
掬水将珠钗给李桑桑戴好,李桑桑伸出春笋一般细白的指尖,从匣子里夹出两朵淡雅小巧的宫花,往鬓上插带,又点了胭脂,在唇上沾了沾,镜中人一下子显出艳丽又温婉的神采。
掬水脸上带了点高兴的样子:“三娘子从来懒得梳裹,今日终于有了兴致。”
李桑桑点头,眸中有了神采:“今日要见一个要紧的人。”
趁着一切都没有发生,干干净净地嫁给一个能护住她的人。
至于后来的风波……
就算她赌输了,这次,她也算是了无遗憾。
李桑桑站了起来,她今日果真是很有兴致,细细地挑选了要穿的衣裳,要配的首饰,掬水将房门一推,一个娇怯怯的美人就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