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认真地说, 詹妮弗后来非常后悔在至尊法师面前低咒的不礼貌行为，但当时她只是瞠目结舌地盯着自己银光闪闪的手臂，半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灵魂是什么？
这个问题放在全世界不同的国家和宗教都有不同的说法, 但总的来说, 没人会认为它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詹妮弗开始读密宗典籍时满心以为自己是在给学习什么了不得的上古禁咒打基础，万万没想到这只不过是至尊法师版本的“请你找个舒服的沙发坐下来，看到那边放着的疾病科普手册了吗？对对对，别担心, 接下来我们要谈一点小问题。”
接下来，詹妮弗就在古一独具特色的声线里听完了这个“小问题”。
原来暴风雪袭击当天和在那之前她听到的呼唤并不是因为缺氧造成的幻觉, 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在珠穆朗玛峰这个世界第三极, 半觉醒的地球意志终于有了对现实物质足够的影响力。面对架在脖子上的刀，它已经不满足于自然之心温吞的刻录光盘的教学手段，而是直截了当地选择了更换光盘。
简单来说，地球意志粗暴地将詹妮弗的灵体打散重组，不仅把力量法则刻入其中, 更使得它的每一部分都成为了伟力行使的媒介。从今往后, 詹妮弗将不再需要自然之心来教导她，也不再会因灵肉限制而无法长时间应用这种力量。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位苦修者和古一法师会在山上感觉到异常的能量波动，也解释了知觉恢复时那种身体和意识不兼容的陌生感觉，或许还解释了至尊法师这位时间长河的观察者为什么说”已经等的太久了。”
詹妮弗深吸一口气。
她不得不再次感叹, 这个“天选之子”的称号和被某个力量选中的故事简直是毫无新意，甚至可能出现在任何场合。想想吧，哈利·波特是“被选中的一个”, 安纳金·天行者是“被选中的一个”，小皇帝詹姆斯也在背后纹了“被选中的一个”，连某些政客都管自己叫“被选中的一个”。
但被选中, 就该全盘接受吗？
是，她在X教授的帮助下看到过一些星球密辛，也积极地适应着崭新的力量；是，她期冀有朝一日能利用这种力量感知到危机降临，并从中保护自己在意的事物......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乐于接受“改造”。
一个被粉碎又重组的灵魂还是原来那个灵魂吗？直接对人的灵魂本质进行“升级”难道可以越过人自身的意志？总不至于她还得感激地球意志没有分出一股神念来把她自己的意识取而代之吧。
仿佛感受到恼怒和犹疑的情绪，那藏在灵魂深处的力量再度涌动起来。这一回它不再显得温暖，而是刺骨的冰冷。随着力量波涌，一幅幅画面渐次出现：
隐匿在天盖乌云中的庞大的紫色阴影，通天贯地的金色光柱，粉碎的星球，消逝的文明，最后只剩下一片又一片的荒芜......仿佛察觉到窥探，那紫色的阴影将目光远远投来，画面齐齐一静，旋即化为虚无。
这景象实在过于可怖，詹妮弗忍不住闭了闭眼。
许久，她说道：“看来我已经没有选择。”
“你错了。”对此，至尊法师却回应道，“无论力量强弱，从者多寡，任何人都有权利做出选择。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决定自己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却可以决定如何去使用他们。你可以离开至圣所，不去探究灵魂的奥秘，不再过问地球的未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或者，你也可以做出和从前一样的决定。”
一瞬间，詹妮弗记起了古老的X庄园，记起了散发着余温的红茶和那双凝视着天际的、若有所思的蓝眼睛。她恍然大悟：在那个时候，至尊法师已经将注意到了她，完完整整地听到了X教授提出的那个问题，也听到了她给出的那个答案。
——“你要做出一个选择。”“人永远不能知道哪个选择是正确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决定它，实现它，并接受它带来的一切。”
——“我想要知道是什么事正在这个世界发生。”
当日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日光从窗外射入，烘烤着游动的浮尘，也把银白色和浅金色的灵魂映得朦胧发亮。老书上的油墨被烘烤着，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在法术的保护下，它们将永远不会老化，永远定格在时间长河的某一个瞬间。
多么令人艳羡。
詹妮弗将视线重新转到古一身上，问道：“如果......如果我选择离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有这种力量？失去全部的力量？还是回到一个月前的样子？”
“这并不取决于我。”古一客观地说，“地球意志正在觉醒，它感觉到了威胁，因此在寻找帮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或许会有很多超能力者得到加强，也会有很多普通人觉醒超能力，但这种强化不会是无限制的。它能做的很有限，就不会任由这股力量在规避中沉寂。”
语毕，至尊法师收回手掌，将两人的灵魂归位。
在起身前，祂最后说道：“你惧怕的并不是力量，而是其他东西。但我必须告诉你，詹妮弗·戴维斯，你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不凡。”
*
那天晚上，詹妮弗在等待访客时，脑海里仍然翻涌着古一法师的话。
她盘算着自己这一路走来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想着如果行星吞噬者真的侵略地球，世上会是一片怎样的光景。最后，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句“惧怕”。
从某种程度来说，至尊法师并没有说错，真正让她恼怒的并不是一开始自然之心的选定，也不是地球意志自说自话的强化，更不是看似被写下的命运。毕竟，她并不抗拒力量，如果不看过程，地球意志甚至还算是在力量增强上帮了大忙。可改变灵肉性质这个举动却触及了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在困扰詹妮弗的问题——她本人的存在。
因而，当布鲁斯·韦恩出现在卡玛泰姬狭窄又陈旧的小木门前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的詹妮弗。他静静地、半是恼怒半是喜爱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肩膀。
詹妮弗悚然一惊。
“你还准备在这继续傻站多久？”蝙蝠侠沉声问道。
詹妮弗对此的反应是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布鲁西。”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交汇，旋即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拥抱。布鲁斯身上还带着些酒味和飞机座舱里的香薰味，仿佛还有一丝十分些微的血腥味——这在他身上竟然也能算是个常态了——这些气味在体温的烘烤下围绕在詹妮弗周围，让她一瞬间就放下了从苏醒以来的警戒和不确定，懒洋洋地交付了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