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山巅的神明目光垂落,云层之下,因果繁密。世界如他手中的琴,根根因果任他弹拨。
七情引已全,他的力量仍未完全恢复,因为他的力量不止遗落于此。
神明伸出手,拨动下一场局。
……
隋王都。
隋地武斗之气极盛,王都之中尤甚,不过,这里的武斗之气虽盛,严肃之意亦重。偷袭围攻、刻意羞辱之类的事情,在城中是绝看不见的。若有狂浪之辈敢于挑战这里的规矩,就要做好被满城之人敌视的准备,更何况还有出自武英堂的王都护卫。
隋地尚武的风气已经成为了这里修士们的道。他们所追求的并非好狠斗勇与最终获胜。武斗只是手段,变强才是目的。因此,一切不择手段以鬼蜮计俩而得胜的人都是令人不齿的——你的确获胜了,可你的道呢?
把手段当成目的,不过是短视贪婪心胸狭窄之辈而已。如果任由此辈发展,他们就会毁了这个难得的修行之地。因此,所有因向往此地风气而来到隋王都的修士,都会主动遏制此辈的出现。
在隋王都中,若有恩怨不可私下相斗毁物扰民,若欲比斗须上武斗台。人人都可以上武斗台,只要交一点财物作为武斗台的维护费用即可。台上分切磋与生死斗,切磋之下又有细分。在切磋中,台上会开启修士布置的阵法,就算台上的人一时收不住手,也不会真的伤了性命。生死斗则要立下生死契,台上分生死,台下了恩怨。若有偏要为死在生死斗台上的人报仇的,那就要上武英殿的名单走一走了,成为所有人的任务对象。
因为隋王都的这种风气,吸引来了无数志在此道的修士,而不欲此道的人也大多离开了。只有在这样的规则下,才能给他们一个安心修行的环境。这里有无数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切磋,也不必担忧因武斗结仇而被私下以阴手报复。故而人人都自发地维护这个规则,这也使得王都中虽然尚武喜斗,治安却是难得的好。
隋都因此而盛,修士往来不绝。在这样的环境里,昌蒲像一滴水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里。她是第一次来隋,对这里的情况并不了解,好在有仰苍在,借助明灯教的力量,她很快就摸清了大致情况。但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来隋是为了阻止玄清教谋划隋国的,现在他们到了,但……玄清教呢?
隋地现在状况良好,只有十几年前出了老隋王和大公子暴毙的事,还有后来小隋王闹了点幺蛾子,但这两件事都被应不负给解决了,而且这两件事谋划粗糙,没头没尾的,看起来也不像玄清教的手笔。
隋地因为有这个尚武的风气,也不是个容易传教的环境。
不似卢国中还暴露出些暗藏着的玄清教影子,隋地是真的毫无动静。仰苍得到的消息已经过了二十三年,他只知道梁国的具体情况,对隋知晓的并不清楚,但梁国现在情况已定,隋地只能摸索着来。玄清教一定会对隋出手,既然隋地看起来无碍,那么问题就应该出现在王宫之中。
王宫中没有修行点灯法的人,仰苍暂时无法在此事上给予昌蒲帮助,不过,世事常有巧合之处。昌蒲从另一个人那里得知了隋王宫中之事。
在来到隋之后,她偶然结识了一位鬼神,这位鬼神生前并未修行,也并非因怨戾化鬼,而是因为生前琴艺超绝,受隋地琴师供奉而成。
“隋王患上了头痛症。”余简说道。
王宫之中的消息瞒得很紧,可以理解,应氏现在就剩下应不负一个了,虽然隋地现在情况看着还好,但假如应不负的问题暴露出来,必然又会生出乱子。但不论应不负再怎么隐瞒,也是无法瞒过日夜相处的宫人的。宫中有琴师在,这些琴师们当中有与宫人交好的,隐约就知晓了些消息。
应不负的头痛症并非普通病症,她找了高超的大夫甚至修为高深的修士,但这些人对她的头痛症都束手无策。
宫中的宫人们最近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应不负的头疼开始时没那么严重,还能够忍耐,后来疼得越来越厉害,几乎不能处理政务,她的脾气难免也越来越暴躁。人们私底下悄悄传,这是因为隋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是她的弟弟应延年的鬼魂在报复她,所以那些修士们才对此束手无策。
但最近王宫中的气氛稍微松了一些,隋王找到了一个修士,可以减轻她的头痛,隋王对此人亲近非常,有此人的居中调和,隋王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容易发怒了。
宫人们都很感激这个修士,但他实在可疑。隋都现在修为高深的修士并不少,为何谁都解决不了隋王的头痛症,偏偏只有这个修士能够治疗?为何偏偏只能缓解无法治愈,以此为由徘徊宫中不去?
昌蒲颦眉,对余简问道:“那个修士是谁?”
……
隋王宫中。
应不负斜倚在榻上,闭着眼睛让身后的宫人给她揉按太阳穴。她生得一张线条柔和的脸,五官娇丽柔美,唯有一双眉天生浓黑,眉峰锋利,给这张脸添了几分刚硬威严之态。此时这双眉正紧紧颦着,使得周围人更大气不敢出。
一个宫人走过,脚步重了些,在地板上踏出声响。应不负骤然睁眼,皱眉看过去。宫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这声砸得应不负眉头更紧。宫人反应过来自己又做错了,浑身发抖,不敢磕头,也不敢哭求。
应不负身后的宫人手上未停,用下巴对其他人示意。
两个健壮的侍从走过去,把跪在那的宫人架起来给拖出去了。他们都只穿着布袜,脚步又轻又稳,没发出一点动静。
一个从外面进来的宫人急行而来,与他们交错而过,同样脚步无声。她凑到应不负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应不负睁开眼,面色柔和下来:“快请进来。”
一个漆发如墨两鬓生白的修士飘然走了进来,他看上去温和而宁静,一双眼睛中好像同时藏着孩童的天真纯粹与老人的温和智慧。
别初年走到她榻边,阻止了她起身的打算,手指在上空拂过,几滴甘露落下。应不负眉眼间的痛楚减轻了几分,慢慢松了口气:“还好有真人在,孤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王上吉人天相,就算我不在此,王上也早晚会脱得此劫的。”别初年不急不缓地说道,他说话自带让人信服的味道,连应不负身后的宫人都露出理当如此的放松神情。
应不负却神色莫名地笑了一下:“吉人天相。”她挥了挥手,除了她身后的那一个,其他宫人都退出去了。
“真人,孤又做梦了。”应不负闭上眼睛,“孤又看见延年了。”
给她揉着太阳穴的宫人面露忧色,别初年取出一枚香丸,宫人忙接过,嗅过之后轻手轻脚地放入熏香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