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外头为太子妃之事议论地沸沸扬扬时,婉婉这头正忙着和程氏学礼数。

自然不是见面点头示意的简单礼数,而是各大家族背后的关联,一众官家夫人她们背后的家族和靖安侯府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赐婚的御旨一下来,再过不了多久,太子妃入主东宫,必然会有盛大的宫宴。

届时婉婉将会第一次以靖安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露面,这事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盛京城中的权贵数不胜数,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婉婉若认不全人,届时见了面,兴许就不知道该拿什么姿态对人家才合适。

合适,这个度非常重要。

第一面拿捏住,婉婉才能算是在那些或观望、或看戏的目光中,堪堪站住脚。

程氏在敬茶那天,受过婉婉一声“婆母”,眼下待她自然情真意切,小半天的功夫,从顶头上衡王府,说到后起之秀开国伯府,跟前茶水都换了三盏。

临了,程氏倚着银红靠枕,含笑问一句:“这些东西杂七杂八的,听着费劲吗?”

婉婉捧着甜乳茶,眼睛弯弯,“婆母说起来倒像是在讲故事,我觉得很有趣,比从前学堂读书引人入胜。”

她性子静,又乖巧,听人讲话时总习惯温温柔柔地看着对方,教人觉得真诚。

同在侯府几年,程氏原先并没有多余关注过婉婉。

但自打她和陆珏定亲后,甭管起初的亲近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相处这些时候,倒也慢慢体会出她的好来。

不卑微、不谄媚,自然而然能教人如沐春风、心中舒服,这本身就已经很难得了。

“你也不必着急,我这儿还给你准备了两个人,你且用着吧,回头赴宴带着她们,遇事都有人提醒你。”

程氏话说久了有些乏,嗓门儿就不像往常那么锐利,这又朝旁边侍立的素琴给了个眼色,很快,屏风外就走进来几个婢女婆子。

拢共四个人,打头是两个精明干练的年轻婢女,碧华、青衣。

程氏道:“这两个是我院子里挑出来还中用的,你先领回去,若用着不顺心再来跟我说就是。”

原该早有这一遭的,淳如馆如今算是独出来一片天,那上头写着人家小夫妻俩的名字,程氏想沾手,就只能从婉婉这儿下功夫。

可她并不想打破和陆珏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送几个人过去帮帮忙,里里外外权算个长辈的关照,教人说出去也好听。

婉婉心里倒难得明白一回。

她不好直言不要,便先含笑收下了,等回去与茂华商议之后,给安排个合适的去处,也好成全大家的体面。

两人这头说着话,素琴进来回禀说:“大太太来给夫人请安了。”

大嫂子周氏嫁进府,明面上还是唤程氏一声婆母,是以她总是逢三去老夫人处,逢五来程氏这儿一趟。

程氏教素琴将人领了进来。

周氏今儿是一个人,没带霖儿,那孩子如今日渐调皮,在人怀里待不住,总喜欢到处爬,圆乎乎的,平日需要好几个乳母一同看顾才行。

“婉婉也在啊,我方才原还想着去淳如馆瞧瞧你的。”

周氏笑得和善,落座后,顺手又从袖子里拿出来个精致的荷包递给婉婉,“喏,这个你收下,我先前儿往观音庙去了一趟,专门给你求的。”

观音庙求的肯定是送子,婉婉道声谢,笑盈盈接了过来。

程氏瞥了眼荷包,倒没有婉婉那么承情。

她看赵姨娘母子几人看了几十年,打从心底里就坚信那几个不是安分的主儿。

陆瑾这些年端着温善的模样,可不说别的,程氏就亲眼见过陆珏幼时练习剑术,被陆瑾指使陆瑜,以切磋之名,险些戳瞎了一只眼。

这还只是程氏无意中看见的一次两次,没看见的时候呢?

他们那会儿才多大,九岁、十几出头一点儿的孩子,心思得多歹毒才能干出这事来,背后估摸着少不了赵姨娘的歪理教导。

当然,那会儿程氏对陆珏也没有太多恻隐之心,对此事没吭声儿也没插手。

不过耐不住陆珏有出息啊,到他大放异彩之时,旁人挡都挡不住,这些年里里外外,哪一处不把陆瑾陆瑜兄弟俩压得抬不起头来。

是以周氏嫁鸡随鸡,哪怕待人再和善,程氏也没法儿把她单独摘出来看待。

略寒暄几句,程氏便淡淡地道:“今儿说了一早上的话,我也累了,你们两个都回去歇着吧!”

婉婉与周氏这便起身告辞。

临两个人出了里间,程氏才又对素琴道:“教她们俩寻着机会跟那丫头知会两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别什么人都往眼里放。”

陆珏官署事忙,近来都是到傍晚日暮时分才会归来。

婉婉闲来无事,正好招呼来茂华,两厢一商议,将带回来的碧华、青衣连带两个婆子给安置了。

屋里只留了碧华一个人,青衣则是以替茂华分忧为由,安排在了外头。

今儿同大嫂子周氏分别时,婉婉与她交谈两句,瞧她这几日消瘦不少,回来后便又教云茵把小厨房的酸杏取一罐,给她送过去。

“太太还当大太太是胃口不好呢?”

凑着云茵出门,屋里就剩下碧华一个人在跟前,婉婉倚着软榻看书,听这一句,自然免不得抬起头朝她侧目。

碧华道:“您大抵还没听说,原是大爷院子里最近在张罗着纳妾,大太太心口堵住了一口闷气,这才往观音庙出走了一遭。”

并不是如周氏所言,专门为婉婉去的。

不过婉婉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性子,手上接过碧华递来的甜乳茶,嘴上并没有接话。

碧华瞧她不搭腔,酝酿了片刻,才又直白开口。

“太太愿意留下奴婢在跟前,奴婢感激不尽,自此眼里心里自然全都装着您,对您说话不会藏着掖着,只盼您别治奴婢一个胡言乱语的罪过就是了。”

婉婉并不是头一天认识碧华,从前的印象也一直不差,不然不会选她留下。

程氏派个人过来,总不可能害她,那对程氏自己也没好处,但这宅子里的人相互攻讦已是常态,无论碧华说什么,听多少、信几分还是得婉婉自己分辨。

婉婉让她继续说。

原以为碧华还会继续说起周氏,然而这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话头起来,说的却是程氏与赵姨娘的旧怨。

多年前,程氏膝下二女儿夭折之事。

当初二小姐生下来原是好好的,直养到一岁都还康健伶俐,按理说孩子过了周岁就应当越来越好,可二小姐偏偏相反,周岁之后一场病,毫无征兆地就没了。

程氏当时悲痛欲绝,极力指认是赵姨娘从中做了手脚,害了二小姐。

然而赵姨娘竭力喊冤,说自己膝下两个儿子,就算心黑手狠为非作歹也该冲着陆珏去才对,害个姑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