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
“夫君……”
婉婉整张脸都皱成一团,红红的,缩在浴桶里,只一个小脑袋露出来,教人想起滚水里的小虾米。
先前两个人是亲密无间过了,可那要么是她醉得不省人事,要么黑灯瞎火、目不能视的情况下,跟眼下可不一样。
婉婉脸皮薄,禁不住他心无旁骛、精雕细琢的目光。
“你……你先出去好不好?”
横梁上方挂了一盏琉璃塔,其间明珠散发的光辉柔和而明亮,那是外域进贡的鲛珠,比皇帝当时赏赐的夜明珠更珍贵稀有,但只因为婉婉喜欢,淳如馆现下都用这珠子来照明。
陆珏身形颀长站在光下,高大的阴影正好将婉婉笼罩,她娇小玲珑。
他没言语,只慢条斯理地将中意的精油滴了一点在手背,垂眸时长睫在眼底落下浅淡阴影,正可谓无声胜有声。
这男人霸道起来真是又坏又丝毫都不讲理,就会欺负人!
哼!
婉婉在心底里默默腹诽了句,偏又拗不过他,只觉得他大概还有千百种迫使她的法子没使出来,只好磨磨蹭蹭地从香汤里伸出一截藕臂,娇矜地递给了他。
脸更烧了,一路烧到耳后根。
陆珏掀起长睫望过来,指骨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纤细皓腕拿捏了几许,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问:“太瘦了,我不在时,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这怎么也能摸出来?
“唔……”婉婉霎时有些心虚,喃喃嘀咕,“下午一个人用膳没有胃口,更何况多吃这一顿也长不起来多少肉嘛。”
“狡辩。”
陆珏轻描淡写地给她定罪,指腹摩挲她手腕内侧的嫩肉时,顺道摸了下她的脉象。
他对医术并不算精通,但瞧人体质强弱与否还是绰绰有余。
婉婉并不病弱,就是娇气,娇气地教人一看就知道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得有人捧在手掌心呵护着她才行。
腕子在他手中拿捏着,婉婉仰着脸瞧他。
心无旁骛,容色如玉,陆珏周身明明都是一股子清冷禁欲的气息,偏干起这种教人害羞的事,还更加容易勾起人蠢蠢欲动的念头。
婉婉大概被他的美色迷了心窍,羞怯逐渐减淡后,倒又忍不住拿细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腰带。
“夫君,你愿意动手就……就开始吧,我泡久了有点头晕。”
瞧,头晕、腰酸、心口疼,可不是娇气地很嘛。
陆珏隔着氤氲的水汽望她一眼,勾唇轻笑,松开了握住她的手,竟还真的俯身,掌心融化了玫瑰精、露,开始缓缓从她纤细的指尖按揉到肩颈、脊背。
他像个雅致的花匠,在滋养一朵专属于自己的小芙蕖,专注、缓慢、斯文而格外温柔。
男人的手十分好看,修长有力,指骨分明,掌心微有薄茧,手劲儿稍稍有一点过重,可是不至于弄疼她,反而能加快她血液流动,精、露好似都被按揉进了身体里,香气又从她体内散发出来,萦绕在周遭。
浴间一时寂静无声,水汽无声地弥漫。
不多时,陆珏便察觉到婉婉有些抑制不住渐渐紊乱的呼吸,抬眸对上她莹润的双眸,与酡红的双颊,愈发逗弄她。
他风轻云淡地问:“方才的曲子怎么不唱了?”
那般不着调的曲子,他哪里是真的想听,婉婉红着脸不敢低头,不知如何自处,微蹙着眉嗔怪催他。
“夫君你……你就快些吧!”
陆珏这次是真在笑话她了,凉薄冷淡地眼染上融融春意,递次传进了眼底深处。
他这会儿看起来好脾气的很,教婉婉心底由不得腾升出一股孩子气,趁着伸腿的契机,忽地抬起粉白地小脚丫蹬了蹬他胸膛。
可是蹬完了她又怕他抓住罚人,心里一慌,逃走之际免不得手忙脚乱,险些真的踢到他下颌。
小猫儿养娇了就会有脾气,陆珏纵得也容得,却不准她使了小性子就逃之夭夭。
他抬手握住那截细细的脚踝将人拉过来,不管婉婉事后软声软气的赔礼,径直给了她一巴掌,不轻不重,但有点响。
“越发胆大包天了。”
婉婉挨了打,小性子更收不起来,双手搭着他肩膀,离得这么近,她不服气地一噘嘴,干脆凑过去吧唧亲了他一口。
“那你罚我吧!罚我好了!我都认!”
她耍起无赖手段,挂在他脖颈上,越发娇缠蛮横。
陆珏眸中轻笑,无奈得很,却没言语。
片刻,他伸臂扯过一旁木架上的大长巾栉,不由分说地将人裹成了一只小蚕蛹,而后拦腰抱起,放回了寝间床榻上。
朱红色的缎面软锦,婉婉落上去,像藏在花苞里的小人儿,他把巾栉扯开,帷帐中美人似玉、芙蕖生香。
她这会儿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了,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捂着脸,陆珏俯身,拨开她的手,轻吻小芙蕖眉心。
“今日准你歇息,快睡觉。”
他说着拉过里侧的被衾给她盖好,两指揪了下婉婉噘起的小红唇,随即将手掌覆上她的眼睛。
婉婉纤长的眼睫在他掌心轻扫了几个来回,他一直没有拿开手,她只好消停下来。
等她乖乖闭上长睫,陆珏这才起身出了寝间。
耳边传来他起身时衣料的摩挲声,婉婉乖得很,倒没有睁眼偷看,光溜溜窝在被衾里,脑子里却忍不住暗自犹疑:
夫君怎的如此不为所动,难不成自己的魅力,就只维持了婚后这么短短一段时间?
堂堂盛京第一美人,此时略觉得有些受挫。
这厢陆珏出寝间后,径直进了书房。
他没教人燃灯,一个人借着廊下些微的烛火走到书案后,靠进宽大的太师椅里,沉静好半会儿,还是俯身从一旁的小立柜里拿出了那个红色的小瓷瓶。
头疾。
发作起来简直头疼欲裂,像是有千百只爪子在脑海中抓挠一样,随着时日渐长,药效也显而易见地在退步。
如今每次服药,其实都聊胜于无。
陆珏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偌大的书房一片寂静,窗外偶尔有婢女小厮来往走动的声音传进来,隔着一扇窗,倒如同隔着两个天地。
他眉心凝起浅浅地折痕,教痛楚折磨地久了,脑海里便又开始不停地浮现出幼时的诸多片段。
冰冷刺骨的湖水、站在岸边恶意含笑的少年,还有死气沉沉的庭院和终年苦涩的浓重药味儿……
陆珏记忆里昏暗沉寂地屋子里,床榻上的女人面容憔悴,但那双眼望向他时,永远带着疯魔一般地期许与难以掩饰的怨恨。
那怨恨兴许不是对他,而是对她自己。
那女人就如同一只啼血而亡的鸟,既憎恶自己无能为力,又憎恶自己心甘情愿地妥协,生下他,本身就是她最憎恶可又心甘情愿去做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