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尚未伉俪,终是情深

没有人回答她。

那人就像死了一般,连呼吸声都没有。

时雍眨了眨眼睛,徐徐问道:“为什么是三天?”

黑袍人抬头,看她一眼,“你不知自己伤得多重?你不是会医吗?”

时雍是会医没有错,可是从醒过来就发现被她捆成了粽子,身上的伤根本看不到,只能凭感觉去自查伤情。然而,她浑身上下都在痛,就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到底哪里伤得痛,她根本无法自知。

而这个人,如果是在救她,那救她的方式也太奇怪了一点。

时雍知道这人不肯和自己多说什么,只能旁敲侧击地了解情况。

“你也是大夫吗?你也会医?”

那人猛地转头,盯住她的眼睛,回答了,却让人听不懂。

“我不会医,你又怎会?”

时雍觉得这话古怪,小声道:“请问前辈,你这是什么医术?哪有把人绑起来医的道理?”

那人不说话,冷冷盯住她,目光比方才更为冷冽难猜。

时雍有些虚弱,声音很小,但是她知道,那人听得见她的话,吸口气又虚虚地问:

“还有,前辈……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说我是叛徒?我……为什么会是叛徒?”

那人仿佛猜透了她的想法一般,不再与她对视,又默默端来一个土陶的瓦,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时雍的石床边,就着勺子要喂给时雍。

呛鼻的味道让时雍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这东西她已经吃了好多次了,天天吃它,又腥又呛,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她拒绝地闭上眼,眼睛也不眨地盯着黑袍人。

那人的手顿在半空中,看着她倔强的面孔,平静地道:“别逼我撬开你的嘴,敲掉你的牙齿。张嘴!”

带着命令地说完,那人的头低得更下了,仿佛当真要拿勺子撬开她的嘴巴。

不料这么一动,那张蒙面的巾子突然垂了下来。

时雍眼快,猛地张嘴叼住巾子用力一扯——

那人的脸出现在面前,时雍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聋哑婆婆?怎么会是你?”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又聋又哑孤苦无依的老婆子么?不是前任师太收留在玉堂庵中住了二十多年了吗?不是喜欢养小动物的爱心婆婆吗?怎么会这样?

“你是个男人?”

时雍惊得短暂的忘了疼痛,望着这张脸,满是疑惑。

“聋哑婆婆”却十分淡然,完全没有被她发现真相的惊吓,慢慢将蒙面巾又系了回去,再次拿起土陶瓦,将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往时雍的嘴里塞——

“吃。”

“你不说我就不吃……唔!”

他趁着时雍说话,猛地将勺子伸进来,差点没把时雍的舌头戳断。时雍呛咳了两声,总算顺过气来。

“你给我喂的是什么?这么臭。”

那人就着她说话的机会,再次把一勺黑乎乎的臭东西塞入了她的嘴里。

时雍倒吸一口气,差点呕吐出来,却被那婆子用虎口掐住双颊,逼着她咽了回去。

力气好大。

时雍瞪大眼睛,几乎喘不过气。

“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道:“我不想救你,我只是不想你死。”

这话听上去很矛盾,可是仔细琢磨一下,又很是合理。

也就是说,这个人不想救时雍离开这个虎穴,只是不愿意在她面前死去罢了。

“为什么?”时雍问。

“鸡,兔子。”那婆子不冷不热地说:“看你想要赔我的份上。”

“可是你没有接受。”时雍看着她,“我和你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你方才说,你不会医,我怎么会?这话又作何解释?难道说……是你?”

对于宋阿拾怎么学会的针灸医理,又怎么会去无乩馆为赵胤治腿,靠什么取得的赵胤信任,时雍内心一直存在疑惑。

只是,碍于她自己就是宋阿拾,不好全部推给失忆,她以前没有找赵胤打听过。

后来得知宋阿拾的身份,有了陈岚这层关系,她曾经觉得这就是答案,傻娘就是教会阿拾医术的那个人。

然而,真正与陈岚接触之后,时雍的疑惑又上来了。

傻娘分明已经把医术忘得一干二净了,就连宋长贵都不知道她会医,她怎么教给阿拾?更何况,按照时间推算,傻娘失踪,离开宋长贵那个时候,阿拾约摸就三四岁的样子,就算她是个医学天才,又能掌握多少,记得多少?

黑衣人的话提醒了时雍,她内心隐隐震动,望着黑袍人的目光充满了惊愕。

“是你教我学医的?是不是你?”

“你话很多。”那人冷冷地看着她,“话多的人活不长。”

“所以,你才装聋作哑?男扮女装藏在玉堂庵二十多年?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人看她片刻,低头看看那碗黑药。

“吃完,我就告诉你。”

时雍眯起眼看她,“来!”

这药是难吃了一点,可是时雍知道是这个药续了她的命。

于是,在那人的投喂中,强忍痛苦全部咽了下去,重重呼吸着,喘了口大气。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人扭头看了一眼。

时雍猜她是在看,有没有人在监视。

片刻后,才听得她幽幽的声音:“庞淞想从觉远嘴里知道的事情,也是我的任务。”

庞淞?

那天庞淞在庆寿寺逼问觉远的事情,时雍自然是不知情的。不过,当她和觉远等人一同被庞淞押上三生崖时,她曾经听到庞淞再三逼问觉远“说不说”、“死到临头还是不肯说吗”一类的话,仿佛是在打探什么。

这么一想,她惊了惊,“庆寿寺有什么秘密?”

黑袍人不言不语地看着她,“你都快死了,还关心别人的秘密做什么?好好活着吧。”说着他慢腾腾地理了理身上的黑袍,看时雍一眼,一言不发地直起了身,收拾起土陶碗,转头走了。

时雍震惊,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动。

就在那人理顺袍子的时候,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不小心露出一点锁骨,上面隐约可见半个狼头刺青,仿佛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杀气,直扑向她。

狼头刺。

他是兀良汗人?

听那个黑衣男人的意思,他们要带她走,是准备去哪里?

那现在的她又在何处?

山洞里腥风阵阵,时雍脊背贴在冰冷的石床上,度日如年,脑子里涌出一些疯狂而又扭曲的想法。

赵胤死了。

无乩馆、青山镇、卢龙塞、兀良汗大营,从烈日骄阳到皑皑大雪,她所有的经历,所有幻想过的美好,全都如梦一般,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