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2页)

关于秋闱,温祈曾从话本中窥见一二,闻言,发问道:如此规定是为了防止科场舞弊么?

“你所猜不差。”丛霁柔声道,“你且用功罢,朕陪着你。”

两个时辰后,丛霁将《春秋》自温祈手中取了出来,道:“时候不早,歇息罢。”

“嗯。”温祈被丛霁抱入池中,接着向丛霁伸出了右手。

丛霁躺于软榻之上,用左手牵住了温祈的右手:“寐善。”

温祈用右手食指于丛霁左手手背上,一笔一划地写道:寐善。

但他却是毫无睡意,即使不久前,丛霁将他好生开解了一番,他依然无法入睡。

他借着烛光,望向丛霁,以眼神描摹着丛霁的眉眼,不知不觉间,居然红了双耳。

这暴君实乃天之骄子,出生于这九阙之中,生母贵为元后,一满月即被封为太子,眉眼出众,身形修长,连那处……都甚是得天独厚。

他赶忙收回了自己唐突的视线,阖上双目后,却又想到这暴君十余岁失恃,其后,命运陡生波折,应当是吃过苦,受过罪的。

他不由生出了心疼来。

这暴君合该从始至终都是天之骄子才是。

假若这暴君一生顺遂,大抵会成为一代明君罢?

他满心满眼俱是这暴君,顿觉自己被这暴君蛊惑了心神,又觉这暴君残虐无道甚是可恨,更觉自己被这暴君蛊惑了心神又何妨?

片晌后,他于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

未多久,他又梦到原身了,从原身的形容判断,这时候的原身理当已逃出戚永善的手掌十余年了。

原身身处于浅海,伤痕累累,被一张渔网笼着,两个渔民正使着力,急欲将原身从海中拖上来。

原身挣扎不休,身体因此被细密的渔网划破了数道,血液从破口处缓缓地流淌了出来,染红了周身的海水。

可惜,原身终究抵不过渔民,被拖出了水面,然后,被丢于甲板之上,发出了一声钝响。

年轻些的渔民道:“鲛人难得一见,不知这鲛人是何滋味,不如……”

年长些的渔民打断道:“蠢材,你可知鲛珠值钱得很?将这鲛人吃了实在太过奢侈了。”

温祈感受着原身的绝望,束手无策。

年长些的渔民又迟疑着道:“你小小地割一块,这鲛人应该不会死罢?”

年轻些的渔民惊喜地道:“我这就去拿匕首来。”

言罢,他拿了匕首来,低下身去,压住原身的腰身,欲要下手。

原身湿滑,用力一挣,年轻些的渔民左手打滑,竟是被原身趁机夺了匕首。

原身右手执着匕首,架于年轻些的渔民咽喉处,与此同时,用左手将自己身上的渔网扯开了。

而后,原身含笑道:“你想吃我的肉,我亦想尝尝你的肉。”

温祈素日里听不懂自己的鲛语,但意外地能听懂原身所言。

话音落地,原身一口咬住了手中这名人质的侧颈,活生生地撕下了一块肉,鲜血飞溅。

鲛人的牙齿原就较凡人锋利些,并未费什么气力。

紧接着,原身含着一腔血肉,跃入了海中。

他游出十余尺,方才将口中的人肉吐了出来,继而盯着捂着侧颈的渔民,嚣张地笑道:“人肉着实难以下咽,令我作呕。”

温祈立于渔船之上,遥望着原身,心情复杂,原身原是天真的性子,却被磨砺成了这般模样。

待他再度睁开双目,见得丛霁,他委实觉得能告诉他他除却皮相,与凡人并无不同的丛霁极为珍贵。

这世间上的凡人恐怕十之八/九都认为鲛人乃是产珠的器具,难得的佳肴罢?

他忍不住想:我若是当真能成为一代名臣,我能为鲛人做些什么?

想了片刻,他用自己的面颊磨蹭了一会儿丛霁的手背,方才睡了过去。

卯时一刻,丛霁转醒,旋即向温祈望去。

天色稍白,烛火已熄,他于微光中,凝视着温祈。

温祈枕于他的小臂之上,肤色过白,唇色过红,半隐于昏暗之中,整个人显得既可怜又妖治。

他轻声唤道:“温祈,快醒醒。”

温祈正好眠着,陡然被丛霁唤醒,不悦地以齿尖衔住了丛霁的手背肌肤。

丛霁微感麻痒,伸长空暇的右手揉着温祈的发丝道:“该当准备出发了。”

温祈霎时清醒过来了,遂依依不舍地松开丛霁的手背肌肤,猛然跃出水面,伏于织皮之上。

丛霁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朕先回寝宫洗漱,换朝服,待会儿再来送你。”

温祈勾了勾丛霁的尾指,又写道:不许骗我。

“朕骗你做什么?朕定会来送你。”丛霁失笑,出了丹泉殿。

待他再次回到丹泉殿,却见温祈被装入了浴桶中,下颌抵于浴桶边缘,眼巴巴地望着他。

“朕送你出宫。”他抚过温祈的面颊,又扬声道,“启程罢。”

两名侍卫立即抬起了浴桶,另有一内侍提着食盒,又有一内侍抱着一木匣子,这木匣子里头盛的乃是丛霁特意嘱咐带上的吸水极佳的锦帕以及润肤的香脂,以备不时之需。

秦啸行于最前头,到了宫门前,肃然道:“停。”

丛霁望着温祈道:“尽力而为便可,朕等你回来。”

温祈颔首,突地听得丛霁道:“这便启程罢。”

他应声被抬入了马车之中,马车疾驰,使得他距丛霁愈来愈远。

他情不自禁地掀开马车帘子,探出首去,丛霁立于晨曦之中,莫名有些寂寥。

丛霁觉察到温祈的视线,遂朝着温祈挥了挥手。

温祈亦朝着丛霁挥了挥手,直到再也瞧不见丛霁了,才目视前方。

他忽觉双目酸涩,揉了揉双目,又低喃着道:“我似乎有点儿想念丛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