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4页)

“好小子!”主任猛然转身对他说,“难道你不懂?真不懂?”他举起一只手,表情非常严肃。“博氏程序是社会稳定的主要手段!”

社会稳定的主要手段。

统一规格、批量生产的标准化男人和女人。一家小工厂的所有员工都是同一个卵子博氏化后的产品。

“九十六个一模一样的孪生子,操作九十六台一模一样的机器!”他说起话来,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你真正了解了自己的社会地位。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引用了世界国的国训:“社会、认同、稳定。”真是豪言壮语啊!“假如我们能无限博氏化,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全部由标准统一的伽玛种姓,别无二致的德尔塔种姓,整齐划一的爱普西隆种姓解决了。数以百万计一模一样的孪生子。量产原理终于应用于生物学了。

“但,可惜啊!”主任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无休止地博氏化。”

九十六似乎是个极限,平均只有七十二个。同一个卵子与同一个雄性配子配对,生产出尽可能多批次一模一样的孪生子,这已是最好成绩(很可惜,只能算是屈居第二的好成绩),而且即便是这样的成绩,也很难达到。

“因为,在自然状态下,两百个卵子需要三十年才能成熟。但此时此地,我们的任务是稳定人口。花二三十年的时间零零星星地生产孪生子,又有什么用呢?”

显然毫无用处。但博德斯纳普技术大大加速了卵子的成熟过程。该技术可以确保两年内至少生产出一百五十个成熟的卵子。让这些卵子受精后,再对其进行博氏化——换句话说,就是乘以七十二。那么,在两年之内,我们就会得到一百五十批一模一样的孪生儿,差不多一万一千个孪生的兄弟姐妹。

“个别情况下,我们可以用一个卵子生产出一万五千个成年人。”

就在这时,一位面色红润的金发青年刚好从旁边走过,主任向他招了招手,叫道:“福斯特先生。”面色红润的年轻人走上前来。“福斯特先生,你能告诉我们一个卵子生产的最高纪录吗?”

“在我们中心是一万六千零十二个。”福斯特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说起话来语速很快,而且喜欢动不动就引用数据。“一百九十八批孪生子,一万六千零十二个。当然,在热带地区的一些孵化中心,成绩要好得多。”他滔滔不绝地说,“新加坡的产量动不动就超过一万六千五百个,蒙巴萨4居然创了一万七千的纪录。但他们的优势,我们是无从具备的。你们真该看看黑人卵子对脑垂体的反应!假如你用惯了欧洲的材料,看到黑人卵子对脑垂体的反应会让你大吃一惊。不过,”他笑了笑接着说(但眼睛闪烁着知难而上的光芒,翘起的下巴带着一副迎接挑战的架势),“不过,我们在努力超越他们。目前,我正在培育一个德尔塔减型卵巢,长势非常好。这个卵巢现在才十八个月大,但已经培育了一万二千七百个孩子,有的已经倾注出瓶,有的还在胚胎发育期,但长势都很好。我们会超过他们的。”

“我就喜欢这种精神!”主任拍了拍福斯特先生的肩膀,大声说道,“和我们一起来吧。让小伙子们领教领教你渊博的学识吧。”

福斯特先生谦虚地笑了笑:“乐意效劳。”说着,便和一伙人一起走去。

装瓶室虽然一片忙碌,却秩序井然。一片片切成一定大小的新鲜母猪腹膜,从大楼地下二层的器官库由小升降机送上来。嗖,然后,咔嗒!升降机的门打开了。列瓶员只须伸手抓起膜片塞进瓶子后弄平整就可以了,没等装好的瓶子在漫无尽头的传送带上走多远,只听嗖,咔嗒!又一片腹膜从下面送了上来,等着装进瓶子,跟在传送带上无数瓶子组成的队列后面缓慢前行。

列瓶员后面是装瓶员。随着队列继续前行,卵子被一个个从试管转移到较大的容器里。装瓶员熟练剖开腹膜衬膜,滴入桑葚胚,注入生理盐水……此时瓶子已经通过,接下来便是贴签员的事了。遗传特征、受精日期、博氏种群的名称——所有细节都从试管转移到瓶子上。这时,缓慢行进的队列已不再籍籍无名,而是被冠以名字,有可识别的身份了。然后,队列继续缓缓前行,通过墙上的一个开口,缓缓进入身份先定室。

“这里有八十八立方米的索引卡片。”一伙人走进身份先定室后,福斯特先生津津乐道地说。

“包括了所有的相关资料。”主任补充了一句。

“每天早上都会更新。”

“每天下午再整理一次。”

“在此基础上进行统计。”

“如此这般特质的许多胚胎。”福斯特先生说。

“按照如此这般的数量进行分类。”

“任何情况下都要确保最佳倾注率。”

“一旦有意外的损耗,必须赶紧补充。”

“赶紧补充。”福斯特先生又说了一遍,“你们不知道上次日本地震后我加了多少班!”他和和气气地笑着摇了摇头。

“先定员把所需数字报给授精员。”

“授精员再把胚胎如数交给他们。”

“瓶子送到这里就是进行详细的身份先定的。”

“然后,再送到下面的胚胎库。”

“就是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

福斯特先生打开一道门,领着大家走下楼梯,朝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里也是闷热难当。他们越往下走,光线就越暗。这是一条拐了两个弯的通道,还有两道门。这种布局是防止日光渗入地下室。

“胚胎就像照片的底片,”福斯特先生一边推开第二道门,一边诙谐地说道,“只能见红光。”

此时此刻,学生们跟着他走进闷热阴暗的地下室。这地方果然是隐约可辨的暗红色,就像夏日午后闭上眼时眼睛感受到的那种颜色。一排排瓶子挺着大肚子,层层叠叠地像数不胜数的红宝石一样闪烁着。行走在这些红宝石之间的,是幽灵般的暗红色男女,他们眼睛发紫,浑身像长了红斑狼疮。机器发出的嗡嗡声和咯咯声让空气都微微颤动。

“福斯特先生,给他们介绍介绍吧。”主任说,因为他已经讲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