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4页)

福斯特先生乐不可支地介绍起来。

二百二十米长,二百米宽,十米高。他向上指了指。学生们就像喝水的小鸡一样,抬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

总共有三层架子:地面一层,还有二层台廊,三层台廊。

蜘蛛网般的钢架台廊,在阴暗中层层叠叠地向四面八方渐渐隐去。不远处,有三个像鬼一样的红色人影,正忙着从缓缓移动的电梯上卸下巨瓶。

电梯是从身份先定室过来的。

每个瓶子可以放置在十五个架子中的任何一个上。虽然很难察觉出来,但每个架子都是传送装置,以每小时三十三又三分之一厘米的速度在移动。二百六十七天,每天八米,总共二千一百三十六米。瓶子在地面一层转一圈之后,在二层台廊转一圈,在三层台廊转半圈,直到第二百六十七天的早上,在倾注室见光。这便是所谓的独立存在了。

“不过,在这期间,”福斯特先生最后说道,“我们在这些胚胎身上下了好多功夫。哎呀!真是下足了功夫。”他面带得意扬扬、无所不知的神态笑了。

“我就喜欢这种精神!”主任又赞道,“咱们走走看看吧。福斯特先生,你都介绍介绍吧。”

福斯特先生认真地向学生们作了讲解。

他告诉学生胚胎在腹膜培养基上是如何生长的;让他们尝了尝用于培养胚胎的、营养丰富的人造血浆;解释了为什么要用胎盘素和甲状腺素刺激胚胎;告诉他们黄体素是如何提取的;给他们看了从零到二千零四十米之间每隔十二米便自动喷射一次黄体素的喷口;介绍了在整个过程的最后九十六米,如何逐步增加脑垂体的剂量;描述了在一百一十二米处如何给每个瓶子安装人工母体循环;给他们看了人造血浆库,以及促使血液流过胎盘后流入人造肺及废物过滤器的离心泵;还讲到了棘手的胚胎贫血倾向,以及必须供应大量猪肚精和胎驹的肝为胚胎提供营养。

他还给学生看了一种简单的装置,这种装置的用途是,在胚胎每移动八米过程中的最后两米,同时晃动所有的胚胎,使之习惯于运动;指出了所谓“倾注损伤”的危害性,并列举了各种预防措施,通过对瓶装胚胎进行适度训练,尽量降低震荡的危险性;告诉他们性别鉴定是在两百米附近区域进行的;讲述了贴签体系——字母T表示男性,圆圈表示女性,至于那些注定要成为不育女的,则用白底黑字的问号表示。

“当然,”福斯特先生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具备生殖能力也是个大麻烦。对我们来说,一千二百个卵巢中,只要有一个具备生殖能力就足够了。不过,我们也需要好好筛选嘛。当然,人总是要留下很大安全空间的。所以,我们允许正常发育的雌性胚胎多达百分之三十。其余的便在后面的过程中每隔二十四米就加入一剂雄性荷尔蒙。这样,倾注出瓶后便成了不育女——生理结构完全正常(他也承认,‘只是,她们确实有长胡须的倾向’),但没有生育能力。绝对不会生育。”福斯特先生接着说道,“这终于让我们走出了自然界单纯盲目模仿的窠臼,步入人类创造的奇妙世界。”

他搓了搓手。当然,他们不会仅仅满足于孵化出胚胎。这种事,一头母牛都能干。

“我们还对胚胎进行身份先定和制约。婴儿倾注出瓶后,我们将他们变成社会化的人,把他们先定为阿尔法种姓或爱普西隆种姓,制约成未来的污水处理工或未来的……”他正想说“未来的世界主宰”,但最后改口说成“未来的孵化中心主任”。

对他的恭维,主任报以微笑。

此时,一伙人正从十一号架三百二十米处走过。一个贝塔减种姓的年轻技工,正忙着用螺丝刀和扳手调整一个路过瓶子的人造血泵。他转动螺母时,摩擦声加重了电动机发出的嗡嗡声。拧紧,拧紧……最后一转,再瞅一眼转速表,任务完成。他沿着流水线走了两步,然后对下一个人造血泵重复同样的步骤。

“减少每分钟的转数,”福斯特先生解释道,“人造血液循环就会减缓,流经肺部的时间也会随之延长,进而减少给胚胎供氧。没有比缺氧更能降低胚胎标准的了。”他又搓了搓手。

“为什么要降低胚胎标准呢?”一个学生天真地问道。

“傻小子!”沉默了好久,主任最后说道,“你难道没想过,一个爱普西隆胚胎,除了要有爱普西隆的遗传特征以外,必须有爱普西隆的生存环境吗?”

这个学生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给搞懵了。

“种姓越低,供氧量就越少。”福斯特先生说。最先受影响的器官是大脑,然后是骨骼。供氧量降至正常水平的百分之七十时,胚胎就会孵化成侏儒。供氧量低于百分之七十,胚胎就会孵化成没有眼睛的怪物。

“那就没什么用处了。”福斯特先生总结性地说道。

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变得自信而急切),他们要是能发现一种技术,缩短胚胎的成熟期,那该是多么大的成就,对社会将是何等的贡献啊!

“想一想马。”

于是,他们想了想。

马六岁就性成熟了,象则要到十岁性成熟。而人到了十三岁,性仍然没有成熟,直到二十岁才完全成熟。当然,人类发育延缓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智力的高度发展。

“但说到爱普西隆,”福斯特先生开诚布公地说,“我们并不需要他们有人的智力。”

既然不需要,也就用不着给他们这种智力。不过,虽然爱普西隆的心智十岁就成熟了,但身体却要到十八岁才适合去工作。让不必要的身体发育期占去这么多年的时间也是一种浪费。如果身体的发育能够加速,比方说,和牛一样快,那对社会来说是莫大的节约!

“莫大的节约!”学生们喃喃道。福斯特先生的兴头颇具感染力。

他讲解得越来越专业了。他说,人之所以生长得这么慢,究其原因是内分泌失调,而内分泌失调又是生殖细胞突变造成的。那么,能不能根除生殖细胞突变的影响呢?能不能通过某种技术,把单一的爱普西隆胚胎返祖到像狗和牛那样的正常状态呢?这就是问题之症结,且远没有解决。

蒙巴萨皮尔金顿中心已经研发出四岁就性成熟、六岁半就长大成人的胚胎。虽然从科学角度说是个成就,但对社会毫无用处。六岁大的男人和女人太笨,连爱普西隆该干的工作都干不了。而此过程是要么大获成功,要么一败涂地的活儿。要么你什么也改变不了,要么你就会搞它个地覆天翻。他们仍在尝试在二十岁的成人和六岁的成人之间寻找理想的折中方式,至今仍一无所获。福斯特先生摇着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