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从医院回来以后，梁瑄明显兴致很高。
在他强烈的要求下，沈珩被迫在网上下单了一堆新鲜蔬果，堆了一座小山在案板上。
沈珩望着这堆食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温和地揉了一下他的发顶，然后系上围裙，站在灶台旁准备锅具。
梁瑄也没闲下来，站在他旁边打杂，勤快地给芹菜摘叶，掐去嫩叶片，放水冲洗，娇艳欲滴的翠绿让整个厨房都显得生机勃勃。
沈珩接过那一小捆芹菜杆，指尖碰着梁瑄冰凉的手掌，他蹙了蹙眉：“你先去休息。”
梁瑄不以为意，只擎起一根翠绿的嫩芽儿，笑眯眯地望着他：“我饿了，想快点吃饭，我帮你打下手。”
沈珩看着梁瑄微翘的唇，不由得回想起梁瑄去检查时，林深单独留下他嘱托他的话。
‘沈先生，这一周尽力就好，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但...’
沈珩听懂了林医生的言外之意，再看着梁瑄一副期冀未来的样子，心窝隐隐约约疼了一下。
梁瑄没有察觉沈珩的视线，只是哼着歌儿摘菜。
沈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双臂揽住他的腰。
梁瑄用侧脸轻碰沈珩的鼻尖嘴唇，轻笑一声：“干嘛，想躲懒？这可不像沈总的行事作风。”
“偶尔一次也不是不行。”
梁瑄略带诧异地侧脸看着沈珩抿着的嘴唇，刚想说话，腰间猛地一紧，他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芹菜杆，接着，整个人就被一路拖拽，被毫无防备地丢在了沙发上。
梁瑄窝在沙发角落里怔怔，看着沈珩从一旁捧了一怀软棉被，那被子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像是暖和的鹅毛大雪。
“一路上冰天雪地里冻着，现在还沾凉水。这就是你想要好好调养身体，赶紧达成指标的计划？觉得可行吗？”
沈珩顺手灌了个热水袋，搁在梁瑄微凉的上腹，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
“制定计划也得切实可行，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
梁瑄不解地看着沈珩的脸，忽得，眼底有一瞬的情绪翻涌，像是读懂了沈珩的无声之言。
他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纤薄漂亮的眼睛，轻轻摩挲着沈珩微凉的手掌心，用细瘦的指尖去描摹沈珩简单深刻的掌纹，像是想要一遍遍地将他的存在刻进心底似的。等到他再抬眼时，眼睛很亮，笑意很深。
“沈珩，你别怕，我会好起来的。”
梁瑄捂着热水袋，眼角眉梢的期冀很浓，看得让人不忍。
沈珩扶着他的后脑，在他眉心轻碰一吻。
“睡吧。”
等沈珩把粥端来时，梁瑄已经听话睡了。
沈珩轻轻在他面前蹲下，替他理好他蹭乱了的细软黑色发丝，顺势将温热的手掌覆在梁瑄冰凉的侧脸，轻拂过他微拧的眉心。
梁瑄睡得也不安稳，时而呼吸急促，时而微有呓语，他右手虚虚握着平板，抓得松垮，像是要从指缝间掉下来。
沈珩小心地掰开他的手指，动作很缓慢地取回平板，划开屏幕，露出搜索框。
‘胃癌靶向药物的最新研究进展’
‘胃癌治愈率’
‘胃癌复发率’
沈珩的双眼被电子光映得很冷淡，看不出情绪，像是绷紧了的弦，所有情绪都强行被压了下去。
他长腿微蜷，慢慢靠坐在沙发座椅的硬底座上。
他看着远处的虚空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一卧一坐，眉头打着相似的结。
过了一会儿，梁瑄被温粥的香味叫醒，他冷白的手指骨抵着额头，喉咙间含混一声：“好饿...”
沈珩从怅然间回神，慢慢放下平板，轻轻挖他起床。
“饿了就吃点。”
梁瑄顺从的靠着他起身，坐在桌前，舀了金黄粘稠的小米粥，小口吹凉，然后优雅地送进了嘴里，又夹了一小筷子鲜绿的芹菜，小口嚼着，吃得很认真。
沈珩坐在他对面，从头至尾都很安静，一句话没说，只陪着他喝粥吃蔬菜。
还是老样子。
等梁瑄从卫生间出来时，沈珩就站在门口，等着抱他回卧室。
“还没吃完...”
“吃不下就歇歇，别勉强自己。”
沈珩没给梁瑄拒绝的机会，打横抱起他就往卧室床上送。
梁瑄确实疼得站不住，双手用力压着胃，脊背弓着，躲在被窝里打着颤。
沈珩躺在他身旁，轻轻地抱着他。
“...你可以不用这么努力。”
梁瑄大概是累得动不了，没有回答。
他额前的发丝一绺一绺地被冷汗泅湿，每次疼起来都满身是汗。
沈珩扯了手纸，替他拭去鬓边的冷汗，轻轻起床，又灌了个热水袋，拉开被子，塞进梁瑄满是汗湿的手掌心。
他们二人都知道这热水袋是心里安慰，但梁瑄还是迷迷糊糊地张开眼，苍白的唇绽出一个笑。
沈珩用拇指轻揉梁瑄的侧脸，轻轻拍他的背，直到哄他彻底睡着。
可沈珩了无睡意。
空荡的房间里安安静静，梁瑄的呼吸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沈珩只觉得这无声寂静尖锐到刺耳。
于是他轻轻掀了被子下床，抱着电脑坐在书桌旁，安静地打开了工作文档，全情专注地埋头工作，似乎在借此逃避心头排山倒海的疼。
沈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他伏在桌面上，背后的伤口被牵得火辣辣的疼，才把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沈珩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发现肩上被披上了一件薄毯。他扶着毯子坐正，疲惫地靠着椅背，掀了眼皮才发现，床上被窝里已经没了人。
沈珩蓦地站起，拉开虚掩着的屋门，朝着客厅隐约的灯光处走去。
一个背影被光被勾得影影绰绰的，像个小贼，正坐在沙发上弓着身体对着茶几，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小玩意儿。
沈珩松了口气，放轻了脚步，怕吓到梁瑄。
等他走近几步，才发现，梁瑄正抱着一碗粥和一碟蔬菜，跟个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在努力嚼。
嚼一口，叹一口气，左手撑着下颌，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是在喝毒药。
“咳...”
终是没有忍住，梁瑄猛地弯了腰，捂着嘴压着声音干咳了一声，像是极力压着反胃，不想把东西全都翻出来。
沈珩脚步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站在光所不及的暗影里，望着梁瑄跟个小乌龟缓慢爬行一般，一点点把那碗粥和那碟小菜消灭得干干净净。
“给点面子啊...”
梁瑄扶着额头，捂着眼睛，直挺挺地向后靠着沙发背，一动不敢动，像是稍微改换姿势，留在胃里的食物就要马上跟他说永别。
忽得，梁瑄察觉到自己的锁骨上轻轻绕上一双手臂，侧耳被身后沈珩急促灼热的呼吸刺得微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