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第3/5页)
他眨了眨眼眸看向白师傅,就对上了白师傅关切的眼神。
“抱歉,走神了……”
燕时洵连忙侧首,散落下来的发丝掩盖住了他发红的眼眶,但是他沙哑的嗓音依旧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白师傅了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看着燕时洵的眼神也逐渐柔软。
不再是看着可以交换利益之人的陌生警惕,也不单纯只因为燕时洵本身的实力,或是他与李乘云之间的关系。
而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白师傅甚至有些羡慕李乘云。
那位居士,还有这样一位对他敬爱的优秀弟子,即便他身亡已久,却还记得他,将他视为自己的父亲与挚友。
但是他死了,郑树木大概只会拍手叫好吧……那孩子恨他。
这是他犯下的罪孽,他合该承受。
白师傅的笑容带上了一丝苦涩。
他抬头看向窗外,在看到村庄里逐渐有人家点亮烛火时,心里暗自记着时间,数着节拍。
像是在迎接自己死亡的倒计时。
白师傅转回视线时,燕时洵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
在涉及到自己最亲密敬重之人的生死,即便再理智冷静的人,也会忍不住心神动摇。
每一个夜晚暗自的溃烂然后再愈合,伤口没能彻底痊愈,就先被燕时洵掩盖在了衣服下面,无人所知。
直到伤疤被撕开,直到再也承受不住那份痛苦。
“燕先生,你还好吗?”
白师傅看了眼窗外,不经意间随口喃喃:“时间……近了。”
燕时洵的眼睫上尚带着些许湿意,他眨了眨眼眸,向白师傅微微颔首:“抱歉,我失态了,我们继续。”
他询问道:“那我师父,当年找到酆都旧址了吗?”
燕时洵在十几年前遇到李乘云开始,到他上大学为止,一直与李乘云形影不离,朝夕相处。
这对师徒对彼此的了解和关心,甚至更甚过对他们自己。
燕时洵很清楚,虽然李乘云看起来永远是安步当车的悠闲之姿,但是万事万物,都被那双微笑的眼睛看了进去。
看似最漫不经心,万事不在心中的人,反而是最执着和坚定之人。
李乘云所走的那条道,他从来偏离过一刻。
既然李乘云因为卓绝的天赋而感知天地,提前预知到了将要到来的祸事,那提前寻找解决根源的方法,也是李乘云必定会做的事情。
——昔有扁鹊,却言医术不精。
他说,最厉害的医术,是在发于肤表之前,就医治得当。
李乘云就是在病症发出来之前,发现了它的存在,并且准确的知道医治的方法。
他认定了能够撑起大道的最后方法,在酆都。
那他就绝不会半途而废,没有找到答案就离开白纸湖。
酆都旧址……为什么李乘云没有去找新的酆都,没有去找邺澧?
是不知道酆都有所变迁,还是有其他的理由?
燕时洵眉头紧皱,一时猜不透当年李乘云的想法。
白师傅也恰在此时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就算有当年的记载传下来,但想要找到鬼神的居所,谈何容易。”
“千百年,早已经沧海桑田,唱段里曾经能够作为寻找地标的山河湖泊,早已经变化了位置或者干脆消失。”
“乘云居士很努力的找过,但是,他最后也只确定了酆都旧址,就在这附近,更多的却无法确定。”
燕时洵疑惑道:“师父是以什么为根据确定的?”
“祟气。”
白师傅语气确定的道:“乘云居士找过来的时候,刚好白纸湖爆发了一次祟气。”
那个时候,整个荒村连带着附近的山林湖泊,全都被灰黑色的浓雾笼罩,半米之外不可见人。
白师傅也在收音机的广播里,听到了西南地区对出行市民的提醒,说白纸湖附近雾霾指数很高,非必要请不要经行。
唯一一个前来于此的,是一个西南的驱鬼者。
那位驱鬼者发现了这里根本不是雾霾,而是被积压在地表下的邪祟像是火山一样喷发了出来。
如果不加以制止,很有可能继续向外蔓延,附近十几公里内的村镇都会被邪祟影响,不仅是气运下降,也会健康受到严重的威胁。
所以,那位驱鬼者进入了荒村,试图驱散这些邪祟。
白师傅将那位驱鬼者的所为看在眼里,最后在驱鬼者将要死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软,打破了他自己给他定下来的不理会外界事物的守则,将驱鬼者扔出了荒村。
驱鬼者被焦急等在村外的徒弟带走。
可不到一天的时间,那位驱鬼者又回来了。
还带着李乘云。
——驱鬼者的徒弟救治不了他,只好哭着向其他同行求助,但众人纷纷摇头,爱莫能助。
恰好李乘云寻找酆都旧址,按照传闻中所言,行至西南。
在看到驱鬼者的惨状后,李乘云救治了他,并且从他口中得知了白纸湖发生的事情,于是和他一起回到了白纸湖。
既是为了平息邪祟,也是为了寻找鬼戏。
——作为对李乘云的报答,那位生于西南长于西南的驱鬼者知无不言,告知了李乘云,鬼戏的所在。
“居士说,那不是寻常的邪祟,更像是以前没有处理好的恶鬼遗骸在酝酿后的爆发。能到达那样的程度,要么是地府,要么是酆都。”
白师傅道:“燕先生既然是驱鬼者,那也一定听说过有关西南的传闻吧?几千年来,西南一直都被认为是酆都鬼城的所在。”
“估计是因为这个,所以居士才确定了这里是酆都旧址。”
“但是具体在哪里……”
白师傅摇了摇头:“也许,只有鬼神,或者当年的先祖知道吧。”
燕时洵绷紧了下颔线,嘴唇抿到发白。
白师傅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和秘密,统统告诉了燕时洵,并且还从柜子里拿出了深埋已久的祖传手札,交到了燕时洵手上。
纸张早已经泛黄,即便经人精心保护,但是依旧抵不过岁月的侵袭,让这本千年前从白姓先祖手中传下来的手札,变得无比脆弱。
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将纸张撕烂。
捧着这本手札时,燕时洵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唯恐自己的气息会让它化为齑粉。
“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了,原本就是打算带着一起进坟墓的东西,既然你可能用得上,那就拿去吧。”
白师傅早已经不再能制作出精美皮影的粗糙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札的封皮,眼里带着怀念。
好像这一生因为皮影戏而生发的所有故事,从牙牙学语跟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制作皮影戏,到从父亲口中得知皮影戏中隐藏的秘密,再到他亲手砸烂了自己十根手指,打定主意要让皮影戏就此失传……所有的画面,都在他眼前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