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空气陷入了寂静。

陆朝空望着面前男生认真的面容,一时竟愣住了。

——男生的眼本来就很好看,澄澈干净,似乎这二十年人世间的经历未曾在其中留下过一丝杂质。

因为醉醺,他的眼尾染上了些许红晕,浅色眸底有几分水光潋滟,此刻仰着脸、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时,便给人一种他全然信任自己、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般的感觉。

陆朝空和他对视了许久,心底隐隐有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升了起来。

这个角度时言的表情和眼神,和记忆里小时候的纪拾烟太像了。

还有他的话。

你为什么喜欢我。

那一瞬间陆朝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伸手抓住了纪拾烟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纪拾烟歪着头看他,似乎是讶异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但他还是乖乖重复:“我说,陆朝空,你为什么喜欢我啊,我们之前又不认识。”

陆朝空瞳孔微微一缩,自己都未察觉到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大概是因为在强压情绪。

他注视着男生的眼,一字一顿:“我喜欢纪拾烟。所以你是纪拾烟么?”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纪拾烟都能从陆朝空眸底看见自己的倒影。

虽然他觉得陆朝空此刻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像是那暴风雨来袭前盘踞在高空的层层乌云,看似平静、实则内里蓄满了无数积压,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涌出。

但纪拾烟依然不害怕。

那萦绕在鼻尖的清淡香味,仿佛透明屏障,将他护在了一方天地,他知道,那暴雨一定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纪拾烟仰着脸,静静地看向陆朝空,声音带着醉意、愈发乖软:“为什么会这么问,我是纪拾——”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前世名字一出口,晕沉的大脑自我保护般骤然察觉到了什么,酒瞬间就醒了大半。

意识还不太清醒,但纪拾烟恍恍惚惚间好像想起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心脏漏跳了一拍,一阵冷意席卷了全身。

再看去时,陆朝空眼底的幽深已经快要把他吞没。

纪拾烟立刻松开了抓着陆朝空衣领的手,整个人颤抖着向后退去,在掉下椅子的一瞬间被陆朝空搂住了腰。

淡香再度充斥入感官,但纪拾烟心底全是有没有被认出来的恐惧,挣扎着要从陆朝空怀里出来。

“烟……烟?”

熟悉的两个字一出,纪拾烟先是浑身一僵,而后挣扎得更厉害了,疯了般去推陆朝空、流着泪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我不是烟烟……不要叫我烟烟,放开我!你放开我!!”

陆朝空不知道男生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应激反应,望着他眼底的惊慌和绝望,怔住了,而后缓缓松开了手。

纪拾烟推开椅子,跌跌撞撞向楼上跑去,连回头再去看陆朝空的表情都不敢。

但所幸,陆朝空也没有追来。

纪拾烟冲进自己房间,反锁住了房门,靠着门蜷缩在了地上,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陆朝空不是池眠、他和池眠关系很不好、他喜欢自己、就算认出来他肯定不会告诉池眠……

一遍一遍的自我催眠,纪拾烟砰砰乱跳的心脏终于平静了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间,睁着眼、迷茫地看那一片黑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大脑的头疼欲裂中睡去,再度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

纪拾烟想起自己今天要回家,猛然坐起来去摸手机,看到群里Liquor发了消息说底下有醒酒汤和粥。

但其他人还没回,估计都还睡着。

纪拾烟站起身,倒是没有宿醉后的头疼,就是眼睛有些肿,左腹也突然传到一阵绞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一般。

他想起来这具身体有慢性胃炎和阑尾炎,穿好拖鞋,边揉着腹部边去洗漱,打算赶紧喝点粥哄一哄闹脾气的胃。

下到一楼,Liquor正坐在沙发上写复盘笔记,看到纪拾烟,他站了起来:“时言。”

纪拾烟应了声。

Liquor问:“头疼吗?”

纪拾烟摇了摇头。

“陆朝空说你有胃炎,嘱咐我看着你多喝点粥。”

Liquor往厨房方向走去:“你先坐,我给你盛粥。”

他又道:“对了,陆朝空公司突然有急事先走了,让我送你回家。”

纪拾烟愣了下,而后道:“好啊,谢谢哥。”

Liquor端了粥过来,放在纪拾烟面前时突然欲言又止:“昨天你和陆朝空……”

纪拾烟抬眼看他。

——昨天夜里、确切说应该是今天的凌晨快早上了,Liquor睡了一觉后打算接点热水喝,开了房门就看见陆朝空低着头站在纪拾烟的门口。

陆朝空的手就扶在门上,但是一直没有推开。

Liquor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下去接了两杯水想也给陆朝空一杯,但再上来时陆朝空就不见了。

纪拾烟有些好奇,却见Liquor突然停住了:“没什么,快喝吧。”

纪拾烟:“啊?”

Liquor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下:“我先去收拾厨房,你吃好了叫我。”

纪拾烟慢吞吞“哦”了一声,注视着Liquor离开,舀了勺粥送进嘴里。

他心道果然和凌忘说的一样,这两人没有隔夜仇,吵完就和好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吵架,陆朝空肯定知道Liquor是想他好。

纪拾烟思绪一顿。

他猛然想起来昨天Liquor给自己说过的话,自己死后陆朝空的那些状态。

纪拾烟微微垂了眼,心情骤然又低落了下去。

不过自己听Liquor讲完后出来又喝了好多酒,然后是不是……碰见了陆朝空?

他记不太清了,那是他两世加起来第二次喝酒,之前在KTV也就是抿了几口而已,昨天却抱着果酒和洋酒一个劲的喝,到最后果然断片了。

纪拾烟撑着脑袋努力地回想昨天见到陆朝空说了什么,但越想越隔着层层烟雾,触碰不到真相。

他索性放弃了。

喝了粥后胃果然舒服了不少,Liquor还给他拿了盒陆朝空买来的胃药,但让他除非急性疼痛外不要吃,不然身体会有抗药性。

纪拾烟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拿的,于是Liquor说路上经过商店时给家里买点水果牛奶。

孟母三迁的道理,所以时言的妈妈带他来了上海,但毕竟是魔都,生活水平太高了,他们只能住在很远郊区的老式小区里。

纪拾烟和Liquor一点出的门,车上两人不约而同没有提昨天的事情,而是聊着新赛季与其他战队的战术风格。

陆朝空自己的打法很激进,所以能与他搭档的辅助必然也需要能跟上他的节奏、在适当时机果断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