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沈余他们坐的是大婶拉柴用的货车,车斗不算大,摞满了高高的柴火,沈余就坐在柴火挤压得勉强算结实的一角。

车上还有个搭车的男人,沈余从刘婶拐角的普通话中大概知道对方也是村里的人,这次是出去看望亲戚的,顺便搭了刘婶的车回来。

对方似乎话很少,每次视线相对,就会温和的对沈余笑一笑。

沈余同样对他弯了弯唇角,有些陌生,还有些莫名的紧张。

北边下午开始天气就已经转凉了,沈余昨天晚上一晚没有合眼,直到上了刘婶的车才短暂的眯了一小会儿,这时候被冷风一吹,人才清醒过来。

他舔了舔唇瓣,内心冒出不可置信的喜悦,以及一点对未来的茫然。

他抱着膝盖上的布袋,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小路两侧都是干枯的树木,支出来的枝丫几乎戳到天上,灰蒙蒙的映衬着天空中不时飞过的大鸟。

刘婶的车已经开了近一天的时间,距离北城——不知道有多遥远。

沈余看着天,听着耳边男人耳机中不时传来的刺啦刺啦的声音、刘婶扯着嗓子让他们坐好的提醒,忽然就有种尘埃落定的敦实。

他低下头,抱紧布袋,紧闭着眼睛,缓缓的扬了扬唇角。

离开也没这么难,不是吗?

沈余的路线很简单,他从公馆出来后直接打车去明美冉那里取了现金,他到的时候女人正倚在窗边抽烟,里边有她的牌友,一行人哈哈哈的热闹大笑。

明美冉抖了抖烟灰看见他,就好像没看见一样,视线轻飘飘的掠过去,扔了个胡牌。

沈余安静的拿起东西,对她说会有人不定时来看望她,这一年他赚的钱都放在了他准备好的一张卡里,一并在上次交给了明美冉。

他没有在期待过什么了,上辈子的结局太惨烈,惨烈到他不敢再去追寻那一点圆满。

他转身离开,明美冉却忽然叫了他一声“小树根”。

她没有等沈余惊慌无措的回头,也并不需要,只操着一口充满沙哑的声音说:“玩得好点。”

沈余眨了眨眼。

玩得好点。

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时候他心里有个很不可思议的猜测,但是女人没有给他任何回头的机会,她搓着麻将,在一众牌友好奇的询问声中嚷:“滚你个头的刘二郎,赶紧摸牌,不摸就换人!”

明美冉只和他说了一句话,却让沈余整个人都卸下了重担

沈余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却感觉到事情在沿着一条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方向在发展。

这条路究竟是好是坏没人知道,但他只知道,现在的他是自由的。

归根结底,这世界上他最在意的人也就只有这么两三个而已。

至于他……

两不相欠,安安静静的过完这辈子,就是沈余最大的梦想。

然后这个梦想就暂时受到了一点波折。

刘婶的大斗车跨过了一个小半米高的土砍,沈余没反应过来,顺着惯性往前扑了过去,差点扎在柴火上,还是身边的男人即使发现,捞了他一把才避免悲剧。

沈余捂着跳动的心脏,看向男人,磕磕巴巴的道谢:“谢谢、谢谢您。”

男人还是很温和的模样,他脸上也有些惊魂未定,看沈余略有些狼狈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抿唇笑了笑。

他放开手:“没事,小心点,这里土坡多。”

其实刘婶之前就已经提醒过了,是沈余出神没听见。

他顶着男人沉稳的视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次坐回去知道老实巴交的抓住树枝了。

刘婶在车头吼了一嗓子:“小帅哥nia没得事情吧?”

沈余连忙回:“没事!”

“辣就好辣就好,坐稳些嘿,这里土坡坡多的很。”

沈余猛点头。

他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接触过这些靠近平常生活的事和人,以至于受到这群人的好意有些陌生,还有沉甸甸的真实的感觉。

沈余点着头,忽然就笑了。

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也笑起来,两人也算是不经历事不熟,有了这个小茬,正式认识下来。

沈余看着他,试探着问道:“我叫沈……茶,请问您也是……”

“隆村。”男人提醒他,说完,先敦厚的笑了笑:“名字是不太好记,也市区里也远。”

他打量着沈余,忽然有些严肃的说:“你不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跑出来的吧?外边的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是是和家里人有矛盾,就回去好好说说。”

沈余看上去就是个没有经历过大风浪的人。

男人没见到他遇见刘婶时的落魄慌乱,他是半中间上的车,上来沈余就一直睡着,一直到现在才看到沈余的模样。

总之,不像是个能够吃苦的。

沈余愣住了,他捏紧袋子,缓慢的摇头笑了笑,轻声说:“不是和家里人闹矛盾,我是自己出来的,没人管我的。”

除了那个疯狂的男人。

不过沈余并不太担心宗楚,前世男人倒在地上的画面沈余只把那当成一个梦。

宗楚身体健壮,才三十多岁而已,正是大权在握的年纪,宗家又没有遗传病,他怎么可能会突然倒下去呢?

更不会出事前……还记得他的名字。

现在也一样,一年或许男人还会因为愤怒他的隐瞒和欺骗遍地找他,两年呢?三年呢?

早晚有一天,宗楚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而那时候就是他彻底安心的时候。

青年失神的抱着袋子,仿佛在想些什么,又仿佛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只一个瞬间而已,就由一个看起来刚出校园的稚气青年变成了仿佛历经千帆的老人。

男人顿了下,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到了沈余的痛处,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想到……”

他大概是误会了。

沈余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呼出一口冷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十九岁的身体,酝酿着无数力量。

他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他可以过得很好,而且这次,沈余学聪明了。

他准备了现金,抛去过去的一切,全心准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宗楚不值得他再伤害自己。

庆德公馆。

深夜,公馆灯火通明。

宽敞到夸张以至于显得有些孤寂的大厅内,来来往往全是穿着黑西服的保镖和私家侦探,脚步快速安静。

为首几人凛然站在沙发上闭目的男人身前,低着头,大厅安静的除了皮鞋落地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这些都是搜查业内顶级的好手,甚至国际上都有人请去过探查一些消息。

但是这次在搜查宗家家主那个逃跑的情人却跌了个大跟头。

一天时间,他们的人最多只沿着沈余留下的信息追查到远在北城南边的一座小城镇的集市上。